顧棠懷着激動的心情,擡腳踏出了紫薇宮。
他在這裡住了一段時間,但僅限于在卧房的區域活動,透過窗戶也隻能看到高高的紅牆和幾棵叫不上名字的古樹。
今天到了院子裡才發現,自己平日呆的隻是紫薇宮偏廳裡的東暖閣。
而整個紫薇宮,光皇帝能睡覺的地方,就有九個房間。
依着福祿公公的說法,需得從這側的回廊拐個彎,方能看到正殿的大門,
除此之外還有書房,政廳、佛堂、武室等等,後面還有浴池、芳園、景閣……
總之,皇帝的衣食住行、工作學習、文體娛樂,一應俱全。
顧棠咋舌,心道:難怪大家都想當皇帝。
銅爐上的香将滅未滅,不等福祿公公提醒,顧棠便毫無留戀地轉身往房間走去。
謝明峥抱臂站在門前,看着走近的人,問道:“不想多呆一會嗎?”
他以為顧棠會像之前那樣,厚着臉皮裝可憐同自己商量一下。
“當然想。”顧棠嘴上這樣說着,腳步卻沒有任何遲疑,“但是,做人要知進退,講舍得。”
“陛下已經網開一面了,我總得讓你知道,我也不是什麼蹬鼻子上臉、不知好歹的人;而是個願意履行契約,說到做到的合作者。”
謝明峥表情微怔。
他似乎無法将眼前這人與十幾日前沒皮沒臉沒脊梁骨的那個,聯系到一起。
然而細細想來,顧棠可以自己做收拾房間的粗活,還做得井井有條;被大婚禮儀折騰得死去活來,卻未在背後說過教習嬷嬷一句不是;别人對他惡言相象,他無動于衷,但又因妹妹受委屈拍案而起。
顧棠從來不是什麼一文不值的下流貨色,他隻是有着一個與皇宮格格不入的為人處世的法則。
“陛下,可要将護衛們都傳喚進來?”
福祿公公的聲音打斷了謝明峥的思緒,他趕緊收回心神。意識到自己方才又在想顧棠的事情,頓時有些煩躁。
“讓他們進來。”謝明峥捏了下鼻梁道,“把郁錯帶來的那個小玩意,也送屋裡吧。”
福祿公公笑了笑道:“陛下不親自送給娘娘嗎?娘娘肯定很喜歡。”
“不了,朕還有事情要忙。”
說完擡腿往正殿的方向走去,離開的背影竟莫名有幾分狼狽。
福祿公公用力捏了捏交疊的手,轉身走向後院,不多會拎着個籠子回到暖閣前。
他推門進去的時候,顧棠正躺在搖椅上,一邊嗑瓜子一邊拿着本話本,笑得前仰後合。
“殿下。”福祿公公喊了一聲。
顧棠坐起身,還止不住笑道:“也不知道郁錯從哪找來的這書,樂死我了。”
福祿公公瞄了一眼,發現是《笑林記事》,頓時了然道:“殿下若喜歡這類的小故事,奴婢還知道幾本,需要找人帶進來嗎?”
“要要要。”顧棠連忙道。
想當年訂閱了某文摘雜志,他拿到手的時候,永遠都是先翻開笑話的那一頁。
說完,顧棠注意到小太監手裡籠子,随口問道:“你拿的是什麼?”
“是陛下送給您的。”福祿公公嘴角帶着笑,輕輕打開籠門。
一隻通體雪白的異瞳波斯貓跳了出來。
它似是還有些怕,卻又很好奇。身子伏得低低的,機靈地左右張望着。
顧棠的眼睛瞬間直了,把書一丢,立刻蹲下來,沖着貓貓小心伸出手:“咪咪,過來。”
福祿公公貼心地從袖袋中拿出了一塊煮熟的雞肉,遞給顧棠:“殿下,您喂它些吃的。”
顧棠接過肉,撕成小塊。然後整個人趴在地上,和白貓平視,卑微地攤開手心:“咪咪~要吃肉肉嗎?很好吃的。”
餓了半個下午的白貓到底沒忍住食物的誘惑,走上前叼起一塊肉,立刻退到安全的地方,邊吃邊警惕地看着他們。
“嘿嘿,貓貓。”顧棠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有點變态的笑容,“嘿~嘿~”
福祿公公突然有種奇怪的預感:說不定以後,陛下會後悔送這隻用來解悶的小貓。
謝明峥放下手上的奏折,緊鎖的眉頭卻沒有舒展開。
郁錯進屋見他這般模樣,開口問道:“怎麼了?”
“胡羯最近不安分,經常小股作戰,突襲邊境的村落。”謝明峥也沒瞞着,“京中局勢尚不穩定,我又不能冒然離開,希望不要出什麼大亂子。”
“聽聞今年塞外雨水充沛,草木長勢不錯,牧群都擴大了,他們應該不缺糧食。”郁錯疑惑道,“怎麼還不安生?”
“所以,更讓人憂心。”
若是有人告知他們帝都的情況,與胡羯裡應外合。那麼,就極有可能是沖着帝位而來,逼他在邊境的百姓與皇權之中做出選擇。
改朝換代時,謝明峥算不得手軟,處置了不少與舊帝利益相關的皇親國戚和大臣。
隻是,他當不來“甯錯殺一千,不放過一個”的暴君,所有免不了有些漏網之魚悄悄蟄伏了下來。
畢竟朝堂這灘渾水,在其中浸淫已久的老油條都不敢保證能摸清每個人的立場,更别提遠在北方的謝明峥。
大婚前,他特意放松了公主别院的守衛,用顧棠作餌。結果除了個早已在他們名單上、但因為實在太蠢,所以暫時沒收拾的孫國舅外,并未釣到什麼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