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夷剛喊出聲,就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她幾乎是毫無間隙的接了個“位”字。
聽上去像是不小心咬重了第一個字的“各位”,雖有些奇怪,卻并不算牽強。
顧夷稍微頓了頓,又接着道:“我身上帶了金創藥,你們可需要?”
衙役道:“多謝公子仗義相助。不過,弟兄們都有備着。”
顧夷按捺住劇烈的心跳,将視線自然的從顧棠身上移開,道:“好。”
“我二人準備回北安城,看你們受傷的人還挺多,可否需要我們帶個口信,再派些人來?”
這話倒是說到他們心坎上了。
押運的衙役和士兵傷了不少人,雖然有一輛車燒了,但剩下的三車還是要盡快送到軍營。
目前能繼續護送糧草的人都不夠用,也不能把傷員扔在路上不管不顧。
要是有人捎個話,的确方便許多。
衙役将自己身上的腰牌遞給顧夷道:“麻煩公子去一趟衙門,把這裡的情況同大人說一下,讓他再安排一車糧草,順便将受傷的弟兄們接回去。”
顧夷接過腰牌收好,道:“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和顧棠坐同一輛馬車的衙役,包紮好手臂上的傷口,走到他面前,遲疑了下道:“顧公子,現在人手不太夠,能麻煩您留在這裡照看下他們嗎?”
顧夷正要走,聽到這話,心頭一喜,故意放慢了腳步。
顧棠立刻點了點頭:“好,交給我吧,你們也小心。”
剛才那批黑衣人明顯是沖着糧草來的,絲毫沒有針對顧棠的意思,甚至看起來也不曉得他的身份,留在原地反而比較安全。
安排好後,三撥人各自開始自己的任務。
前方路上的大火還沒有熄,糧草隻能從旁邊饒行,又要避開農民種下的莊稼,馬車走得就更慢了。
顧夷和那個灰衣男子,則是快馬加鞭,趕往北安城。
留在原地的有三名士兵和五名衙役,其中兩人試圖搶回些火裡糧草,被燒傷了;剩下的幾人要麼傷得有些重,要麼偏巧傷在了腿腳上。
顧棠一個人生活了這麼些年,少不了磕着碰着,處理傷口還是有些心德的。
幾人互相幫着止了血,包紮好傷處,在不遠處找了個避風的地方坐下。
等候的時間有些難熬,尤其是身上疼着。
一名士兵起了個話頭。這個時候,聊聊天總歸能分散下集中在傷口上的注意力。
“看不出顧公子手藝不錯,”他随口調侃了一句,“不如去孫醫官那邊搭把手吧。”
顧棠一聽,頓時來勁了:“真的嗎?我可以去幫忙嗎?”
那士兵一臉訝異,顯然是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回答。
他也沒立刻否定,思索了片刻,帶着幾分玩笑的口吻道:“顧公子,你見過被槍在腹部捅了個大窟窿的人嗎?見過被大石塊砸得半邊身子血肉模糊卻還在掙紮的人嗎?見過被熱油淋得皮都沒了的人嗎?”
“你要是覺得不可怕,孫醫官肯定很高興多個幫手。”
顧棠光是想想都覺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另一個人見狀,用手肘輕輕搗了一下,安慰道:“别聽他胡扯,傷成那樣的,根本活不到送醫官那裡。”
顧棠:“……”
他絲毫沒有被安慰到。
“剛才水囊裡的水都沖洗傷口了,我看那邊好像有村民,去找他們要些水。”顧棠道,“你們還有誰想喝的,把水囊給我吧。”
八個人就遞了兩個水囊給顧棠。
一來,顧棠拿不了那麼多水囊;二來,接應的人再遲下午也能到了,喝不了那麼多。
顧棠一路小跑着就過去了。
顧棠在逃避。
他不太想聊關于戰争的話題。
他并不是對戰争一無所知。
他生在一個和平的國度,并不代表活在一個和平的世界。
網絡上依然能看到各種戰争的消息,類似貧鈾彈、□□之類慘無人道的武器也從未消失過。
隻是,知道是一回事,面對是另一回事。
顧棠現在隻敢想,隻能希望,就像謝明峥說的那樣,這一仗結束北梁與胡羯的動亂,北疆從此迎來和平。
就像眼前這片終将熄滅的火海。
前來接應的空馬車先到了彙合的地點,後面還跟着輛用來把黑衣人屍體帶回去的破舊平闆車。
顧夷又跟來了,不過卻沒有看到那名灰衣的男子的身影,大概是留在了北安城裡。
衙役們将受傷的人扶到車内,屍體扔到闆車上,準備返回城中。
顧棠站在馬車前,沒有上去的意思。
顧夷忍不住問道:“顧公子不回城嗎?”
顧棠搖了搖頭問道:“我等下一趟糧草車去軍營。”
接人的衙役有些為難道:“顧公子,您一個人呆在這裡,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