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峥擡起右手,微微向身後伸了下。
郁錯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認同,然而謝明峥的手卻一直沒有收回去。他歎了口氣,從袖中掏出了一個巴掌大的鐵球,遞了上去。
蘇赫巴心中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是什麼?”
“你見過它。你不認識,是因為之前是埋在地裡的,而現在,”謝明峥臉上的笑有些冷,“它不必呆在土裡,也能使用。”
蘇赫巴沒有接話,隻是目光如炬地盯着謝明峥,像是在判斷他話中的真假。
“你會有機會看到它在空中炸開的樣子。”謝明峥道,“如何?”
蘇赫巴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他忽然意識到,謝明峥之前那句“踏平胡羯”并不是單純在放狠話。
地火爆炸的威力他親眼見識過,對馬群的影響有多大他心裡也很清楚。
胡羯族最大的優勢就是鐵騎,一旦戰馬被廢,他們根本不可能對抗北梁。
地火不動,他尚有對策,但地火一旦變成可随身攜帶,随時選擇目标使用的天火……
謝明峥沒有催促,隻是安靜地等待着。
許久,蘇赫巴像是洩了氣似的,聲音都弱了幾分:“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複雜。阿日娜在打探地火情報時,無意間撞見你将其他兵士親衛支開,單獨交待一個人去白石鎮照看那女人罷了。”
謝明峥将信将疑。
“你研究地火的地方連隻老鼠都鑽不進去,戰場瞬息間千變萬化,哪有那麼多時間讓她慢慢滲進去。所以得知這個消息後,阿日娜便來找我,決定賭一賭這個女人有多重要。”蘇赫巴道,“你想想,我若是早知她的重要性,又何必相信那個小美人的話,冒險去嘗試擄走皇後,增加手上的籌碼。”
“至于小美人,抓到他是個意外;”他歎了口氣,“被他抓到,也是個意外。”
“不過,”蘇赫巴話鋒一轉,“我也的确很好奇,她究竟是你什麼人?明明看起來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村婦。雖有幾分姿色,但和你養的伶人相比,差遠了。你竟如此看重于她?”
謝明峥站起身,讓郁錯撤下了椅子,道:“你該慶幸自己不知道,否則我便留不下你的活口了。”
說完,轉身準備離開,剛走兩步又停了下來,側頭斜看着蘇赫巴:“對了,還有一件事。”
“什麼?”
“我不喜歡你叫他小美人。”
蘇赫巴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毛。
說完,謝明峥頭也不回地往外面走去。
蘇赫巴望着他走遠的身影,淺色的瞳眸似是染上了一層霧氣。在謝明峥即将拐出視線時,他雙手猛得握住栅欄,帶些幾不可察的顫音突然大聲問道:“如果我沒有被抓,你會拿地火的配方換那個女人嗎?”
謝明峥腳步頓了頓,牢中寂靜了片刻,響起長長一聲歎息:“我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
“幸好,我不必做此選擇。”
否則不管選哪一個,他後半生都會為舍棄的另一個悔恨終身。
待謝明峥離開牢房,蘇赫巴仰躺到了草席上,直勾勾地盯着黑漆漆的房頂。
他想得到什麼答案?
是?然後因錯失入主北梁的機會氣憤懊惱?
否?然後就能為此時身陷囹圄的自己開脫?
他這一生,站過高峰,當過萬人之上;摔過泥潭,淪為階下之囚;吃得了山珍海味,也啃得下草根樹皮。
輸赢他都擔得起。
而胡羯,就算輸了,也不過回到以前年年朝貢之時,看人臉色,仰人鼻息,族人活得艱難些。
若非顧啟沉迷求仙問道,他們連擺脫屬國身份的機會還不知道在哪裡。
世事如棋,而今不過是謝明峥占了這一局上風,隻要胡羯一日未滅,後事尚未可知。
答案,真的還重要嗎?
為什麼要問?
因為,他不是神仙,他心有不甘。
他不甘心啊!
蘇赫巴閉上眼睛。
他為這個結果耗費了太多心神。
眼下該想的,是要怎麼從謝明峥手中,為落敗的胡羯争取更多的利益。
他還有什麼籌碼?
還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