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最終仍是選擇摸摸顧棠的腦袋,應道:“嗯。”
顧棠笑了好一會,終于止住了。
“笑好了?”
顧棠尴尬地點點頭。
“天色不早了,剛才出了一身的汗,洗洗休息吧。”謝明峥道,“明天該啟程去帝都了。”
謝明峥用的是“去”,而不是“回”。
在他心中,那座華麗的紅牆宮殿,從來不是他的家。
謝明峥卧室旁邊有個偏房,是專門用來沐浴的,不過裡面隻有一個浴桶。
下人們燒好熱水送來,顧棠先去泡澡,謝明峥換了把長槍,又練了會活動下身體,等顧棠洗完再去。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顧棠擦着頭發從沐房走出來。謝明峥看見,長槍随手轉了兩圈,收回身後:“好了?”
“嗯。”顧棠問道,“我今晚睡哪?”
“和我睡。”謝明峥語氣平淡,“府裡的客房不多,小五他們也是兩三個人住一間。”
在皇宮時兩人就睡在一起,顧棠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同:“好。”他又指了指長槍,“要我幫你拿回屋裡嗎?”
“嗯。”謝明峥把長槍單手遞了過去。
顧棠将擦頭發的巾帕挂在脖子上,雙手接過,抱着纓槍往屋裡走去。
他隻是耍不動,不是拿不動。
謝明峥注視着顧棠慢慢挪動的身影,雙眼中滿是溢出的溫柔。
大概是從軍養成的習慣,就算時間充裕,謝明峥依舊很快泡完了澡。
他回到屋内,顧棠毫不意外的在和濕漉漉的長發戰鬥。
謝明峥坐到床邊,自然地接過帕子,替顧棠擦拭起來。
顧棠嘟囔道:“好想把頭發剪了,太麻煩了。”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顧棠微微側頭,道:“指甲也是身體長出來的一部分,你們不也剪了。”
謝明峥愣了下,道:“指甲不剪,會影響做事情。”
“頭發不剪,擦的時候浪費時間,浪費的時間能做多少事情。”顧棠義正辭嚴道,“沒聽過嗎?浪費時間等于浪費生命。”
謝明峥失笑道:“行,你說的有理。等你不用當皇後,想剪就剪吧。”
顧棠沒有接話,隻是發呆似的盯着身側之人。
謝明峥被看得有些莫名,問道:“我又哪裡說錯了?”
顧棠搖搖頭,搶過巾帕,道:“你轉過去,我也幫你擦擦。”
謝明峥沒有拒絕:“好。”
應是常年風沙侵襲的原因,謝明峥的頭發摸起來糙糙的,但發質其實和顧棠有些像,都是偏細軟的。
顧棠出神地想着:謝明峥今晚人變得溫柔多話,是因為醉酒,或是戰争結束人輕松了,還是說,他本來便是這樣的人。
念此,顧棠忽的想起方才仿佛聽錯的那句話。
謝明峥說,他快要被那柄紅纓槍壓死了。
是指當将軍的壓力太大了嗎?還是指其他的?
顧棠想知道更多和謝明峥有關的事情,不僅僅是現在的。
他該問嗎?現在這個謝明峥會回答嗎?
此時他若不問,也許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氛圍和勇氣去問了吧。
想到這裡,顧棠開口叫道:“謝明峥。”
“嗯?”謝明峥應了一聲,聲音聽起來懶洋洋的。
“你以前是什麼樣的啊?”
顧棠剛問完,就想給自己一耳光。
這算什麼問題?這麼寬泛,換他自己都不知從哪說起。
“以前?”
顧棠連忙補充道:“你從小就這麼酷哥,呃,用古代的話怎麼形容,殺伐果斷?這好像不是形容性格的;冷酷無情?其實接觸久了,也沒有啦;寡言少語?有點那個意思,但是不太全面;哦,有了!跟茅坑裡的石頭似的,又臭又硬?”
顧棠擦頭發的手停了下來。
“啊不不不,你有時候還是挺溫柔的。比如,突然莫名其妙的,像鬼上身一樣……”
顧棠閉上了嘴。
他是個無可救藥的文盲。
謝明峥愣了許久,似是沒想到顧棠會這麼形容他。
他蓦地笑了出來。
許久,竟神色認真的回道:“我記不得了,記不得自己幼時是什麼樣子了?”
謝明峥望向窗外。
今天是朔月,漆黑的天空挂着稀松的幾顆星星。
“太久了。我必須做這樣的人,做太久了,大概也就變成這樣的人。”
兩世為人,他依稀記得畫那副畫時的感覺,卻再也畫不出那樣的畫了。
顧棠捏着帕子的手緊了緊,心跟着那短短幾個字疼了起來。在他沒有反應過來時,已經從背後抱住了謝明峥。
“我一直覺得,不論什麼性格,隻要人的本質不變,他就永遠都是他。”
“不管你是能言善辯還是沉默寡言,是小太陽還是大酷哥,我相信,皇宮疫情的時候,你都會像那天一樣站出來。而我,也一定會因為那一刻……”顧棠不由放輕了聲音,“愛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