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棠做了一個夢。
他從夢中驚醒,看着躺在身側的謝明峥,直到觸摸到了他溫熱的臉頰,微微顫抖的指尖才漸漸平穩下來。
此時時辰尚早,月亮還挂在頭頂,顧棠卻已全無睡意。
他動作小心地下了床,披上了狐裘,推門走到院中。
守在院外的侍衛聽動靜,立刻扣響院門,想要入内查看。
“是我。”顧棠及時出聲阻止,“無事。”
門外的人似乎愣了下,稍頃才道:“夜寒露重,還請娘娘早些回屋歇息。”
“知道了。”顧棠應下,卻沒有動彈。
他還在想那個夢。
夢裡他想起了在北安時,小五含糊的話語;想起回京路上,跟在隊伍後面的那輛馬車;想起前幾日與蘇赫巴吃飯時,那句無心的“她”。
顧棠早有察覺,隻是不敢細想,不敢思量。
若謝明峥沒有帝王這個身份,他怕是早就沖上去問個一清二楚。
可,倘若那個人涉及了些他不該知道的事情,自己這樣疑神疑鬼,會不會因此和謝明峥生了嫌隙?
畢竟,謝明峥說過,能讓他知道的事情都會言無不盡;如果有什麼不方便說的,也一定是不會危害到他的。
他該信他。
他曾經恩愛的父母,不就是因為彼此懷疑、争吵,最後互生怨怼,各奔東西。
但,顧棠又怕,怕自己的信任會讓他一敗塗地。
像夢裡那樣。
從頭到尾,隻是一場騙局,局完成了,他便沒用了。
顧棠長長歎了口氣。
呼出的熱氣,凝成一團白霧,慢慢消散在空中。
顧棠自嘲地笑了笑。
他又在這矯情什麼呢?難怪說,人在晚上淩晨的時候,最容易胡思亂想。
一陣涼風吹過,顧棠被凍得哆嗦了下,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愈發覺得自己有病。
他正要轉身回屋,忽然被人從身後摟住,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謝明峥将下巴擱在顧棠的肩上,兩手握攏顧棠冰涼的手:“怎麼在醒得這麼早?還站在院子裡吹風,手都涼透了。”
說着,搓了搓顧棠的雙手。
顧棠心跟着身體暖和起來,他笑嘻嘻地半開玩笑道:“做噩夢了。夢見你騙了我,利用完就想扔掉,我一氣之下,拿刀把你捅了個透心涼。”
謝明峥擡手揉了揉顧棠散亂的頭發,亦開玩笑似地回道:“待我報完恩情,若真負了你,我站在原地讓你捅,保證不躲,行嗎?”
顧棠被逗笑了:“你要是不動,那我肯定要捅個十刀八刀解解氣。”
“你就是把我剁成肉醬都行。”謝明峥看了眼天色,道,“離應卯還有些時候,再睡會吧。”
顧棠點點頭,二人一同回了屋内。
顧棠躺下後,謝明峥卻隻是坐在床沿邊。
“你不睡嗎?”顧棠問道。
謝明峥搖搖頭:“邊關的急報,估計快到了。”
顧棠随口“咦”了一聲,就聽謝明峥道:“胡羯中對蘇赫巴之降有不滿的人,前些時日已經聚起來,逼近北梁的關隘。”
“如果他們未做停留,直接與我軍交手,戰報加急,差不多該到了。”謝明峥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我最近可能都回不來,你白日忙完便自己歇息吧,不用等我了。”
“好。”
說起來,這些也算是軍事機密了,顧棠眨了眨眼,問道:“這事說給我知曉,合适嗎?”
謝明峥愣了下,随即笑道:“你愛聽的話,就是我信你;你不愛聽的話,就是你知道了,也改變不了什麼。”
顧棠顯然沒想到謝明峥會如此回答,不免笑了出來:“前一個聽着開心,後一個聽着踏實,都好。”
話音剛落,就聽長喜公公在門外低聲道:“陛下,邊關急報!”
“知道了。”謝明峥回完,摸了摸顧棠的額頭,“我走了。”
“嗯。”顧棠似是想到了什麼,突然拉住他道,“對了,等你忙完了,能不能陪我出宮一趟。”
“出宮?”謝明峥疑惑道,“有什麼事嗎?”
顧棠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就是想請你下個館子。”可能是怕謝明峥覺得事情太小,還特意強調了一下:“他家可好吃了!我真的很想和……”
“好。”顧棠的話還沒說完,謝明峥就應了下來,“等忙完此事,我也該歇歇了。”
顧棠一想到這可能是他們兩個第一次正兒八經的約會,興奮的哪還有心情睡。在被窩裡賴到了時間,便也起了,收拾收拾準備去工部。
他上了馬車,卻發現小五并未在車内,不由疑惑了一聲。
就聽車外的馬夫道:“小五大人臨時有事要處理,囑咐小人午間再去接他與您彙合。”
難道是北安打仗的事情?
顧棠尋思着坐了下來,随口道:“那我們先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