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倒是真的稀罕她。家裡好吃好用的都先緊着她,别家媳婦有的,也會想方設法給她弄來,逗她歡心。
安仃學着做家務,學着種菜養雞。
随着亂世漸漸安穩,日子也漸漸好了起來。
安仃想,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挺好的。
直到有一天,一個叫謝明峥的男人找上門來。
他說,我知道你的身份。
他說,我會拿回屬于甯王的一切。
他說,你的孩子将會成為一國之主。
真是有趣,這個人竟比她自己還要早知道,她有了身孕。
安仃摸了摸微微凸起的小腹,原本心中早已熄滅的火苗熊熊燃燒起來。
她現在的生活雖然稱得上美滿,可她既然有選擇的權利,為什麼不去選那條更好的道路?
榮華富貴,權勢在握,這些甚至是别人主動送到她手上的,為什麼要拒絕?
不是所有的野心,都需要苦難作為理由。
安仃同意了謝明峥的計劃。
她還念着夫君對她的好,并未打算抛下他獨享富貴。所以,與謝明峥商議後,也将此事告知了他。
畢竟要帶着獵戶一同進京,就算想瞞也瞞不了多久,不如從一開始就講清楚,省得他拖自己的後腿。
剛開始兩人在别院裡住的挺好的,珠圍翠繞、錦衣玉食,是他們幾輩子都不敢想的生活。
然而時間一久,獵戶就坐不住了。
他們不能離開别院,不能和外人交際。安仃還能靠讀書打發時間,但大字不識,對學問毫無興趣的獵戶可真就無聊得要發瘋了。
在獵戶再三的保證和安仃的懇求下,謝明峥同意了讓獵戶每月出去幾日散散心。當然,也會安排人在暗處“保護”他。
這大概是安仃做過的,最讓她後悔的決定了。
帝都的繁華豈是一個偏遠鄉村的獵戶所能抵擋的。
第一次進城,獵戶手足無措,自卑到了塵埃裡,卻又止不住豔羨。
他開始學着京城中人的打扮,穿上華貴的衣服,用起昂貴的飾品,去最好的酒樓點最貴的菜肴,好像這樣就能融進那些貴人之中。
然而,再奢華的打扮也掩蓋不了獵戶内心的局促與卑微。
他走到哪都覺得别人在對他指指點點,像是在看猴戲似的偷偷嘲諷着他的舉止,不停積壓的猜疑讓他選擇了最壞的方式來維持自己的自尊心。
起初他隻是用金錢來彰顯身份,可這是皇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錢人;然後,有一天,他忍不住了。
他不是安仃,他單純且愚蠢。
“天子來了也得叫俺一聲爹!”
幸好無人在意一個酒鬼的醉話,然而在謝明峥看來,他已經是一個不得不想辦法解決的危機了。
謝明峥并未想好該如何處理獵戶,最好的結果就是安仃能勸說他安分的留在别院中,等待一切結束。
安仃望着謝明峥,隻是平靜的回了一句:“知道了,我會處理好的。”
那天獵戶從醉酒中醒來,安仃親手給他做了一頓晚飯。
獵戶有些欣喜。
自從住進别院,他已經許久沒吃過安仃親手做的飯菜了。
那頓飯他是含着淚吃完了,然後,再也沒有醒過來。
安仃抱着他的屍體,想:若在白石鎮的時候,她假裝意外身亡,獨自來京城,會不會才是最好的選擇。
可人生的選項從來沒有第二次機會。
安仃平安生下了孩子,然後以女官的身份入宮照料,再然後成了妃嫔,最後坐上了皇後之位。
她的孩子再次變回了她的孩子。
安仃并不知道前皇後是個男人,所以在她眼中,謝明峥是個深情、溫柔又有雷霆手段的好男人,好皇帝。
偏偏這個人對他們母子照顧的無微不至,天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人像他這般體貼的人了。
她又怎麼可能不動心。
如果就像現在這樣,他為帝,她為後,她的孩子是獨一無二的太子,該是何等幸福?
女子的愛意是藏不住的。
可她不明白,為什麼謝明峥就像個木頭似的,不解風情,她所有的暗示不曾激起對方心湖絲毫漣漪。
安仃在此之前,并不曾愛過誰。獵戶隻是當時她最好的選擇,他們之間有情,卻不是愛情。
所以,這種抓心撓肺的感覺讓她失了理智。
安仃喝了些酒,屏退了宮人,直直地望着謝明峥,問道:“你可願與我共享天下?”
她沒有醉,所以她清醒的記得,謝明峥的神情,與那聲長長的歎息。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又錯了。
“謝某所做的一切,皆為報甯王之恩,若是讓郡主産生了什麼誤會,是在下的不是,還望郡主見諒。”
安仃仍有些不甘:“你既無鐘情之人,這人就不能是我嗎?”
“謝某早就心有所屬,實難回應郡主的心意。”謝明峥提起那人時,眼中是安仃從未見過的柔情,“他是這世間最美的故事。”
“待此間事了,我定是要同他一起離去的。”
“我知道了。”
安仃說這話時,聲音冷靜的像一塊冰,一塊鐵。
安仃不會同謝明峥鬧翻,尤其不會因為愛情這種東西同謝明峥鬧翻。
她很清楚,自己如今能走到這一步,謝明峥功不可沒。若沒了他的支持,她皇後的位置形同虛設。
既然謝明峥終有一天要離開,那她必須學會自己握住權勢。
往常安仃隻是督促太子的課業,但那日夜談結束後,她開始陪同太子一起上課。
聽太傅講古、講史、講治國之策、講用兵之道……
她不動聲色的聽着,若遇到不懂之處,就借着孩子的嘴問出來。
她會成為太子最強的倚靠,會成為北梁的定海神針。
謝明峥可以,她當然也可以。
太子十歲那年,皇帝因勞累過度駕崩。
安仃拉着新帝的手在群臣的注目下,一步步走到龍椅前。
她将孩子扶到椅上,自己撩開珠簾端坐到新帝身後,見群臣跪拜,聽群臣三呼萬歲,再呼太後。
而她,淡淡地接了一句:“衆卿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