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冷。
我艱難地睜開眼睛,入眼之處皆是一片刺目的純白。厚重的積雪壓在我的手臂上,或者是手背上——我已經完全無法感受到四肢的存在了。
可漫天的白雪并沒有垂憐掩埋在其同袍之下的我,隻有腹部汩汩湧出的鮮血為我提供着最後的餘溫。
我是誰?
我為什麼會躺在這裡?
腦袋疼得像是被人拿斧頭劈成了兩半,我什麼也想不起來,什麼也不想回憶。我能感受到身體中的生命力在慢慢流失,腹部的鮮血已經蔓延到了我的臉旁,沒有想象中濃重的腥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看來我已經開始失去嗅覺了。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我拼盡全力想要再次活動軀體,但極低的溫度已經凍住了我的全身,冰封了我的視線。眼前的白漸漸染成了腥紅,我吸入了最後一口夾雜着雪花的空氣,心裡所浮現的最後一個念頭,居然是一片郁郁蔥蔥的竹林。
不行。
我還不能死。
還有個人在等我。
我哆嗦着張開了早已幹裂蒼白的嘴唇,從喉嚨裡發出最後一個音節。
呼嘯而過的的寒風吞沒了我的聲音,我不知道我在呼喚誰,隻知道視野漸漸被蒙蔽至黑暗。
直到最後的聽覺也慢慢消失,咆哮的風聲和胸膛裡的心跳我都聽不見了。
咚咚咚。
咚咚。
咚。
我看着隐藏在暴雪中的遠山,閉上了眼睛。
——
“哎呀,老鳥那家夥還真是留了個爛攤子給我呢。”
風雪歸于平息,一位頭發花白的古稀老人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蹒跚着向那灘殷紅的血迹走去。老人雙目緊閉,身上僅有一件單薄的麻布衣,但他似乎絲毫不覺得寒冷,行動并沒因此變得遲緩。
“幾個好娃娃哦,都被糟蹋完咯。”老人站定在那明顯凸起的雪堆上,突然伸出枯瘦的手臂插進雪裡摸索。
一截青灰的手臂被他一股腦從雪堆裡拽住,連帶着那節手臂的主人一起拖了出來。
“腌臜玩意兒下手真是狠。”老人看着眼前蜷縮僵硬的青年軀體,他身下的鮮血已經完全融入了白雪之中,整個人也覆上了一層寒霜。
“不過還好你小子命夠硬。”老人将青年的身體展平,四肢伸開地躺在地上,仍由他銀白的發絲浸透在那突兀的鮮紅之中。
“就是嘛,好看的娃娃氣運都不會太差的咯。”老人完全沒有被手中冰冷僵硬的身體所影響,甚至臉上還綻放出了愉快的笑容。他搓了搓雙手,将微微發熱的手掌隔着衣服貼在青年的心口。
布滿皺紋的手背之下,一團火紅的光暈在青年的胸口流轉而生,絲絲縷縷的紅光如飄蕩的絲綢綿帛遮掩住了青年那張過分精緻俊秀的面容,片刻後又轉而化作一捧熊熊燃燒的火焰,隻不過這火焰中的正中是璀璨的金色,比那懸挂于天際的太陽還要奪目。
冰雪漸漸消融,青年那毫無血色的面孔也在金色火光的灼燒中變得紅潤。那火焰非但沒有傷他的身體分毫,反而穿梭進了他的軀體之中,直到整個人身都化作一團燦金色的光芒。
“涅槃之火灼燒靈魂重塑肉身,這可是你自己選的路。”老人雙手背在身後,陣陣金光在他緊閉雙眼的蒼老面龐上留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包裹着人身的金光緩緩下沉至地面,再一點點消散而去。老人向前一步,伸手探向了那躺在地上的人。
“還不錯,老鳥留下的法子就是好用。”老人彎腰抱起地上的人,一翻手就變出了一條狐皮大氅,裹在了懷中之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