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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玠,賀玠?怎麼還在睡?解藥配方沒有出錯啊……是吾又犯糊塗了嗎?”
眼前籠罩着一層溫暖的明光,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聲音很是耳熟,好像在那變成鳥蛋的夢中聽到過。
賀玠動了動眼珠想要睜眼,卻發現身體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又是那種怪異的夢境。
賀玠正思考着這次自己會是顆蛋還是人,眼前突然天光大亮——身體的主人睜開了眼睛。
這種感覺很奇妙。賀玠能感知到外界的一切,可就是不能活動肢體。
仿佛自己是一縷遊魂,被困在了他人身體中,隻能眼睜睜看着别人行動而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眼前的房間布局陌生無比。一盞盞暖黃的燭燈被花瓣形狀的琉璃燈罩護在其中,錯落有緻地分布在紅木多寶閣和書案上。床頭的香爐冒着青煙,一股股安神清香從中緩緩溢出。
自己正身處一張柔軟馨香的床榻,輕柔的床幔擋住了床前之人的身形,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趴在書案上,正在翻閱着書籍。
“父親大人!”
身體的主人突然開口,體内的賀玠吓了一跳。
怎麼會是稚嫩的孩童聲音?
正奇怪時,書案前的身影猛地一頓,随後欣喜地起身拉開帷幔,露出一張柔和清俊的面容。
“你就知道吓唬我!”
陌生的男子有着一雙赤紅的眼瞳。本是兇狠暴戾的顔色,但他眼中隻有無盡的清澈柔和,那張年輕俊逸的面孔卻意外地泛起垂愛的漣漪。
“吾不是告訴過你了不要随便動吾的東西嗎?”男子将床上的孩童抱起,欣喜過後又變得有些嚴厲,“你就不能學學你阿姊,認真練劍鑽研才是正道。不要一天天想着去偷學那些禁法邪術。”
“幸好這次的沉夢香是低階妖術,不然你這小命都保不住了。”
“父親大人,腦袋好疼。”
名叫賀玠的小孩抱着男子的脖頸哼哼唧唧,而體内的賀玠隻覺得驚悚無比。
“你這孩子,明明最是不耐疼,還每次把自己弄得一身傷。”男子淺笑着摸了摸小孩的頭,掌心寬厚溫熱。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這個渾身散發着母性光輝的男人是誰?為什麼自己附身到了一個小孩的身體裡,而且這個小孩還和自己同名?
“下不為例。”男人拍了拍小孩的後背,重新将他放回床上,“你再睡一會兒,我去熬藥。”
說着,男人動作輕緩地放下了床幔,同一時間,房間的雕花木門突然被推開,一陣尖細稚嫩的女童聲從門外響起。
“父親大人!不要管那個讨厭鬼了!我剛剛練成了劍法第二式,你快來幫我看看!”
讨厭鬼?
賀玠想側頭往外看來者何人,可很顯然,這具身體的主人不想。
他側過身面向牆壁,拉起被子捂住了腦袋。
“杜玥,休得吵鬧!”
男子聲音聽上去頗具威嚴,起身走出房間将門帶上了。
“阿玠在休息,你莫要打擾他。”
隔着門闆,賀玠聽到房間外隐隐的對話聲。
“明明就是他自作自受,還要父親為此勞神。真是不知好歹!”
“并不是這樣的阿玥。”男子的聲音柔了下來,“阿玠是聽說你近日為突破二式夜不能寐,想研制個法子助你入睡……沒想到用錯了方法,倒黴了自己。”
“哼,誰要他幫了!不就是學得比我快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門外女孩不服的聲音聽着格外刺耳,床上的孩子将被子捂得更緊了。
這麼說來,是這個孩子想要幫助那個女孩,沒想到人家還不領情。賀玠莫名有些心酸,可遲鈍的腦子突然在此時意識到一個問題。
杜玥?
等等。
這個名字……不是那隻鸠妖的名字嗎?
賀玠猛然回想起在金壽村遇襲的那日,裴尊禮似乎就是這般喚那鸠妖的。
是巧合嗎?
賀玠隻感覺腦子一團糨糊,想要梳理清晰卻隻是越攪越亂,眼前的景象也逐漸模糊。
“呼呼呼。”
他聽到那孩子沉重的呼吸,自己也感覺胸口發緊喘不上氣。
“啊!”
左腿突然一陣劇烈的抽搐,讓賀玠沒忍住大叫出聲,睜開眼從床上坐了起來。
“喲,舍得醒了。”
尾巴那張欠欠的臉映入眼簾,一同看見的,還有客棧那熟悉的天花闆。
這才是現實。
“發生什麼了?我不是被那老人迷暈了嗎?”賀玠捂着腦袋暈乎乎地問道。
“還記得呢,看來沒變傻。”尾巴笑嘻嘻地戳了戳賀玠的腦袋,又拍了拍他的傷腿,引得賀玠止不住地抽氣。
“還不快感謝小爺我。要不是我正好路過,你早就被那老妖怪吃得骨頭都不剩了!”尾巴兩個貓耳朵高高揚起,一臉的得意。
“感激不盡感激不盡。”賀玠握着尾巴的手搖晃着,動作幅度太大牽扯到脖子上的傷口,疼得他又是一陣哆嗦。
“那老頭下手還是狠,給你腿上抹的藥是能緻幻的封血花,加的量足以造成妖術沉夢香的功效……要不是我及時把你送回來,你就隻能在睡夢中安然長逝了。”尾巴跷着二郎腿晃動着手裡的瓷瓶,“還好宗主有随身攜帶各方解藥的習慣,我才能翻出來救你。”
“沉夢香?”賀玠躺回枕頭上喃喃自語道。
和夢中那個男子口中說的是同一種東西。
雖然明知道光怪陸離的夢境不可信,但賀玠還是鬼使神差地開口問道:“震兄,那個鸠妖,是女子嗎?”
尾巴突然一噎,擰眉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就是做了個奇怪的夢,好像夢到那鸠妖了。”賀玠淡聲道。
“夢到她?你該不會是被吓出陰影了吧。”尾巴朗聲笑道,“她的确是個女子,不過已經是千歲的老太婆了。空有皮囊年輕貌美,内心比蛇蠍還要毒!”
“千歲的妖物嗎……”賀玠雙眼放空望天,腦子裡出現的是那惡聲惡氣的女童。
“她有父親嗎?”賀玠想起了那聲“父親大人”,對那赤瞳的男子的身份愈發好奇。
“父親?”尾巴臉上的嬉鬧突然消失了,上揚的嘴角也緊抿起來。
“你到底夢到了什麼?”
“沒事沒事。”注意到尾巴情緒的變化,賀玠明智地選擇結束這個話題,“随便問問而已。”
尾巴頭頂尖細的貓耳動了動,似乎捕捉到了什麼微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