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黑熊妖渾身都僵硬了。
他緩緩轉頭看向身邊雄壯的黑熊夫人,還未開口,整顆熊頭就被一巴掌拍進了地裡。
“狗改不了吃屎的混賬玩意兒!老娘就說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又去那鬼地方找那狐狸精厮混了!”
黑熊夫人一掌比一掌有力,一腳比一腳狠心,直把那黑熊妖打得嗷嗷求饒。
熊妖力大無窮,周圍的百姓都怕被波及,紛紛避讓。可誰知那黑熊氣不打一處,突然暴起撲向尾巴,露出森白的獠牙吼道:“我讓你小子亂說話!”
尾巴隻一點腳,飛身跳起蹲在布告闆上,看向下面狼狽不堪的黑熊妖露出挑釁一笑。
黑熊妖整個腦袋都氣到發燙,小小的眼睛變得猩紅,大吼一聲将熊掌拍向尾巴,尾巴也不甘示弱地亮出利爪格擋,那熊夫人念着家醜不可外揚,沖上去就要扯開黑熊妖。場面頓時混亂無比。
“那個……”
賀玠弱弱地伸出手,腦袋上卻飛過了一根熊夫人丢的蘿蔔。
“有話好好說。”
賀玠低頭躲過蘿蔔,額頭上又被黑熊妖丢的石頭砸了個正着。
路過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眼見情況不對,賀玠正想抓過尾巴逃跑,可那黑熊妖不長眼的巴掌恰好就從他頭頂落下。
賀玠隻看見一大片陰影逼近,匆忙偏頭躲避,但那鬥篷的帽子卻還是被熊掌抓了下來。
烏黑的長發飄散,這下賀玠的臉在衆目睽睽下一覽無餘。
場面有一瞬間的凝滞。
“等等……”有人指着布告欄上的畫像驚詫道,“他不就是……”
“尾巴!”賀玠暗道不好,大叫一聲,“快跑!”
尾巴輕啧一聲,一腳踩在黑熊妖臉上,将他的臉當成墊腳石,飛身跟着賀玠撒腿就跑。
“他就是五十兩金子!”
黑熊妖捂着臉大吼。
圍觀的人群霎時被點燃,衆人摩拳擦掌,浩浩蕩蕩朝着賀玠追去。
整個陵光城門一時間雞飛狗跳。許多不明真相的百姓在聽到“五十兩金子”的那一刻也幡然醒悟,丢下手頭正在幹的事情就加入了追捕大軍。
不過短短一刻鐘,想要緝拿賀玠的百姓就達到了上百人!
蜂擁的百姓從一堵爛牆前跑過,牆縫後探出一雙眼睛,見周圍安靜後才低聲道:“完了完了,這下該怎麼辦?全城的人都跑來抓我了!”
尾巴嘴裡叼着根草,漫不經心地靠在牆角看賀玠團團轉的模樣,擡起頭望了望太陽。
“我該回家吃飯了,去晚了會被宗主罰的。”
他拍拍褲腿站起來,俨然一副犯了錯誤但事不關己的模樣。
“你不能走!”賀玠一個飛撲抱住了尾巴的腰,“救人救到底啊震兄!你走了不出今晚我就會被五馬分屍了!”
此話不假。若是不挽留尾巴,他一個人在如今的陵光城沒有任何落腳之處,被虎視眈眈的百姓們抓住不過是時間問題。
尾巴為難地扣扣脖子,眼神忽閃不定。
說白了這爛攤子其實是因他而起的,若不是自己非要和那黑熊妖争個高下,賀玠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你若是敢一走了之……”賀玠的語氣突然變得陰森,“那我就是死也要爬到伏陽宗,告訴裴宗主你和我沆瀣一氣做的好事!”
“好啊你!你威脅我!”尾巴氣哼哼地轉過身,看着賀玠人畜無害的微笑長歎一口氣,“我倒是有個地方能讓你去。”
“洗耳恭聽。”賀玠立刻站得闆直。
“但是你要向我保證,直到弟子選拔開始之前,你都不能從那個地方出去!”尾巴嚴肅道。
“我保證!”賀玠舉手發誓。
這種時候,隻要有個能安穩落腳的地方,就算那裡虎狼盤踞幽鬼環繞,也總比被康家人大卸八塊來的好。
“那你跟我來。”尾巴幫賀玠将黑色鬥篷穿好,再次扭頭一字一句道:“到了那裡,也不許亂摸亂看!”
賀玠舉起雙手道:“遵命!”
——
“哈哈哈哈哈!”
“裴宗主你快來看這個!”
陵光城街道上,搖着輪椅的青年随手揭掉了糊在牆上的畫像,指着上面的人臉笑得喘不過氣。
跟在他身後的男人隻淡淡瞥了一眼,随後抱着懷中的劍快步向前走去。
“诶诶你等等我!”莊霂言哼哧哼哧地搖着輪椅追上他,不滿道,“你不仔細看看上面的内容?”
“宵小之徒,何須留意。”裴尊禮語氣淡漠,但腳下的步伐卻加快了。
“你确定不看?”莊霂言将海捕令舉到他眼前,“這畫的不就是那個叫賀玠的人嗎?”
裴尊禮腳步一頓,終于舍得将視線凝聚在那張畫像上。
“砍殺家臣罪惡滔天,懸賞五十兩黃金……”裴尊禮垂眸,緊緊盯着下面那一行字迹。
“是說的那個康家養的蛇妖吧。”莊霂言若有所思地點頭,想起之前在城外和他們發生的沖突,微微一笑道,“如果真是他幹的,我倒是有些相信了。”
“相信什麼?”裴尊禮呼吸略微急促。
莊霂言擺擺手,沒有回答他:“還是先幹正事吧。等問過沈爺爺,一切不都明白了嗎?”
裴尊禮看着手裡的海捕令,突然掌心竄出一束火苗,将它燒成了灰燼。
“來人。”裴尊禮朝着身後陰影處低聲道。
一位戴着面罩的黑衣人瞬間跪在他身後,恭敬地低頭俯身。
“這海捕令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城中的?”裴尊禮問。
“回宗主,今日清晨城中便有多處張貼了。”黑衣人答。
“半個時辰之内給我全部揭掉。”裴尊禮低聲吩咐,“以後這種民間私發的海捕令,我不希望再在城中看到。”
“是。” 黑衣人抱拳退入陰影之中。
“宵小之徒,何須留意。”莊霂言挑眉陰陽怪氣地學着裴尊禮說話,卻隻收獲了他大步向前的背影。
“喂喂喂裴宗主!本王信你才不帶随從的,你就這麼不管我?”
“走那麼快幹嗎?你是白癡嗎裴尊禮,走過了!”
莊霂言跟在他身後吃力地搖着輪椅,眼見裴尊禮差點走過了沈郎中的醫館,才憋着氣說道:“我知道你很急,但這種事……”
“等一下。”裴尊禮猛地擡起手,擋住了想要上前的莊霂言。
沈郎中的醫館就矗立在二人面前,隻要進去詢問,裴尊禮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那個叫賀玠的少年,到底是誰?
隻需要問出這個問題,可是……
“你退後。”裴尊禮眸色驟然沉了下去,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莊霂言斂起了嘴角的頑劣,手摸向了輪椅邊懸挂的佩劍。
他聞到了,裴尊禮也一定是聞到了。
那扇熟悉不已的醫館大門後,飄出的不是沁人心脾的藥香,而是濃重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