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玠哪能死心。沖天的好奇心驅使着他做賊似的走下床,将耳朵貼在屏風上試圖聽到外面的聲音。可這咒法屬實厲害,即使相隔不過五步也隻能聽見模糊朦胧的片段,聽不全面。
屏風之外,裴尊禮剛攏上外衫打開門,一道身影就朝他直直撲了上來,抱住他的大腿就開始嚎啕大哭。
“爹!你看他!”
尾巴像坨黏人的糍粑粘在裴尊禮腿上,義憤填膺地指着身後輪椅上的男人哭道:“你都不知道他剛剛對我做了什麼!”
裴尊禮揪着他的兩隻耳朵道:“至少還沒割你的耳朵。”
“讓你幫我推椅子帶個路就嚎成這樣,我看你幹脆脖子上系根繩子去宗門前喵喵叫好了。”莊霂言嘴上毫不饒人,對着裴尊禮指指點點道,“看看你慣的好兒子,要是雲鶴哥還在的話指不定要怎麼說呢。”
“我娘親才不會說我呢!”尾巴朝莊霂言兇狠地龇牙。
“他确實不會說什麼。”裴尊禮正經道,“尾巴這樣子不都是他慣出來的嗎?”
莊霂言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裴尊禮是在跟自己唱反調,氣得臉都白了。
“好啊,本王辛辛苦苦在外面給你抓賊人,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聽到這話,裴尊禮立刻将尾巴從腿上趴了下來,留下一句“乖乖在屋内待着”後就走出關上了房門。
尾巴飙出的眼淚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就被無情地抛棄,當即有些傻眼地端坐在地上,直到身後傳來微弱的呼喚聲才回神。
“震兄。”
賀玠低聲叫着尾巴。
尾巴癡癡地回過頭看他,如夢初醒般地瞪大眼睛低呼:“你怎麼在這!不是,你沒有被宗主發現吧。”
賀玠一陣無語,覺得找到了一個比自己還要遲鈍的人。
“怎麼可能沒被發現。”賀玠扶額道,“就你們宗主那個實力,别說人了,就是一隻蒼蠅飛進來也能立刻發現吧。”
尾巴立刻抱着頭跳起來:“完了完了!他發現我私自帶人來這裡了!我一定會被剝皮的!”
“他現在去跟姓莊的單挑了。一會兒就輪到我了!啊啊啊!”
“沒那麼誇張吧!”賀玠悄悄看向門外,“他看起來完全沒有生氣的樣子啊。”
甚至稱得上和善了。
尾巴慘兮兮地捂着頭說:“你有告訴他是我帶你來的嗎?”
“沒有。”賀玠對天發誓。
尾巴又想了想問:“他真的沒有生氣?”
“應該算得上是沒有吧。”賀玠也不太确定,“他還吃了我蒸的薯蓣呢!”
“那不對啊。”尾巴喃喃低語道,“這地方可是……沒道理他會不生氣啊。”
“這地方是什麼?”賀玠歪頭問。
尾巴一撇嘴,得意洋洋道:“告訴你也無妨,這裡可是我娘親以前住的地方。所以平日裡除了我和宗主不會有外人來訪。”
“你娘親?”賀玠瞪大眼睛,腦中顯現出一隻千年修為的巨大猞猁妖。
可是,這房子不是原來我的住處嗎?賀玠呆愣了片刻,随即很快便想通了。
好你個小竹筍,居然趁我不在的時候把我家拿去給别的妖住!
賀玠氣沖沖地來到門邊,貼着門蹲下。
“你幹什麼?”尾巴問。
賀玠豎起食指:“偷聽。”
好一個光明正大的偷聽。兩人整齊劃一地将耳朵貼在門闆上,聚精會神地聽着門外的對話。
而一牆之隔的門外,莊霂言看着靜悄悄的門闆,不動聲色地伸手指了指。
裴尊禮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輕聲問:“尾巴知道了?”
莊霂言搖頭道:“我幫着瞞下來了,但估計也藏不了多久。”
“遲早都是要面對的事,沒什麼好瞞的。”裴尊禮看着友人右臂上纏繞的滲血麻布,垂眸道,“對不起,我沒能救下他。”
“老毛病又犯了啊。”莊霂言長歎一口氣,“這件事跟你有什麼關系?”
“死生乃天命。我們能告慰他的唯一方法就是抓住真兇。一味的氐惆換來的隻會是兇手的逍遙,毫無意義而且愚蠢至極。”
裴尊禮不言不語地緊盯着他,幾番啟唇卻又放棄。
“我聽宗裡的長老說了,你昨夜瘋的不輕,郁離塢差點又慘遭你的毒手,就猜着你肯定會下意識躲到這裡來,果然不錯。”
“我……”
“你先别說,也别那樣看着我。”莊霂言擺手道,“我能理解你的情緒,但不意味着我支持你這種混賬懦弱的做法!”
“我不求你能像我一樣将生死度外,但至少你不能再這樣拘泥于過去了。”
“不是,我隻是……”
“你隻是什麼?隻是接受不了沈爺爺的死?因為十年前死在你眼前的雲鶴?”
“承認吧裴宗主,你不是接受無能,你是在逃避。”
“但你丫的現在可不是當年碌碌無為的少主了!你現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多少眼睛看着你,視你為神君一般的存在!”
“而你幹了什麼?抛下被你攪得一團亂的宗門躲到歸隐山,你該不會還幻想着能和以前一樣躲到雲鶴哥翅膀下嘤嘤哭吧?”
裴尊禮按着自己的眉心,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屋門,卻并沒有反駁莊霂言。
“你現在但凡還有半分宗主的責任心,就立刻馬上給我收起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給我滾回宗門去審人!”
“你抓住杜玥了?”裴尊禮一怔。
“怎麼可能!那瘋婆子就是再折損百年修為也不是能任我拿捏的!”莊霂言自我認知相當清晰,“不過我抓到了她養的狗。”
裴尊禮擡眼,
“而且這條狗很有意思。”莊霂言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我在他身上找到了這個。”
說着,莊霂言遞上一張草莖紙。
裴尊禮接過一看,指骨立刻用力到泛起青白。
“走吧。”莊霂言催促道,“再晚點他恐怕都要被折磨死了。”
“等等。”裴尊禮将紙條放入袖中,轉身拉開了房門。
撲通撲通——
兩個身體接連撲倒在地上。
莊霂言在看到賀玠的那一刻詫異地挑起眉,緩緩吐出四個字:“金屋藏嬌。”
可另外三人卻沒心思在意他的打趣。
尾巴顫巍巍地爬起來,擡頭看着裴尊禮。他雙眼通紅嘴唇慘白,滿溢的淚水從眼角泫然。雖一字未發卻以昭然若揭。
而賀玠的反應更加耐人尋味。
他先是迷茫地左右環顧,而後臉色煞白地瞪大眼睛,随後徹底放空呆滞了。
等一下,他剛剛聽到了什麼?
因為十年前死在你眼前的雲鶴?
我在十年前死了?
那現在的我是什麼情況?
靈魂奪舍還是轉世再生?
賀玠徹底混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