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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剛剛有說話嗎?”
賀玠面上裝着糊塗,後背卻冷汗涔涔。
裴尊禮微微偏頭:“你剛剛叫我……”
“哦!我想起來了!”賀玠大叫一聲,吓得裴尊禮都抖了一下。
“我說,小豬崽救命!”
“你知道的,母親在看到自己的孩子時都會變得溫柔,我就想着能不能讓豬崽兄過來說幾句好話。也是病急亂投醫了。”
賀玠簡直用完了畢生的定力才繃住了臉上的表情,他覺得自己現在一定蠢到沒邊了。
“我隻知道帶崽母獸兇殘無比。幼崽的出現隻會讓它們更加狂躁。”
果不其然,裴尊禮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睨了他一眼,再也懶得多說一句,甩手向屋内走去。
好歹算是蒙混過去了吧。
賀玠漲紅着臉撓撓頭,畏首畏尾地跟在他身後進了屋。
他本以為按照自己如此可疑的行徑,裴尊禮一定會把自己擋在門外或是冷眼防備。可裴尊禮隻是回頭淡淡道:“關好門。這一帶的野豬是很記仇的。”
聞言賀玠立刻聽話地拉上了房門,還落了鎖。
以前自己住在這裡的時候,恐是神君的氣息威壓太過懾人,别說野豬了,就連野兔野雞都很少見到,擡頭隻能看見飛掠的遊鳥,低頭隻能看見成行的螞蟻。無聊到長蘑菇。
門一關,屋内的光亮瞬間暗沉了下來。
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着,隻有花妖嗡嗡嘤嘤地搖擺。
為了避免尴尬的對視,賀玠假裝對門上的鎖起了莫大的好奇心,摸着那把鎖環左右擺弄發出叮鈴哐啷的聲音,直到身後傳來無奈至極的一聲歎息。
“你若是想出去,我不攔着你。”
裴尊禮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床榻上,一手握着根賀玠蒸好的薯蓣,一手捧着個話本垂眼看得認真。
賀玠讪笑兩聲:“還是不了吧。我怕野豬姑娘在外面守株待兔。”
裴尊禮沒有說話,輕輕翻過一頁書。
氣氛再一次凝結。
賀玠覺得自己必須要找點事情做,虛假的忙碌總比無動于衷好得多。
于是在左右環顧之後,賀玠果斷拿起了早上澆花用過的玉壺開始給花妖們灌水。
一盆澆完澆兩盆,兩盆澆完澆三盆。
直到所有的花妖都開始打嗝,裴尊禮才無可奈何地放下書道:“别澆了,會死的。”
賀玠迷迷糊糊地放下玉壺,看着花莖下不停冒着泡泡的土壤大吃一驚,匆忙将花盆拎起來瀝水。
裴尊禮看着他慌慌張張的樣子,視線逐漸凝聚到賀玠眼下淡淡的淤青上。
“别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了,你需要休息。”
他語氣平淡道。
賀玠揉了揉眼睛,是感覺腦袋暈乎乎的不舒服。
昨晚徹夜未眠的後勁兒總算在這個時候緩了過來,午後暖融融的氛圍讓他兩個眼皮愈發沉重。
“沒事沒事,我小睡一會兒就好了。”賀玠順勢就在一把檀木椅上坐下,手臂卻被裴尊禮扶住了。
“去床上睡。”他微微皺眉道。
賀玠擡頭看着他緊抿的唇,忽然覺得裴尊禮好像變得和從前有點不一樣了。
倒不是長相,而是氣質。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但賀玠的确能清晰地察覺到,身邊這個男人似乎沒有過去那般清冷疏離了。
自下而上看去,還能從那雙眼眸裡找到他小時候的身影。
孩子長大了啊。
賀玠欣慰地點點頭,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拍了拍裴尊禮的頭頂。
扶住自己的那雙手倏地僵住了。
“你頭發翹起來了。”賀玠反應極快。
裴尊禮蹙着眉拂過自己的頭發,半晌輕聲道:“你就在這裡休息,我去外面。”
“你要走?”賀玠問。
裴尊禮一頓,搖頭道:“隻是去前廳看會兒書。”
賀玠懵懵點頭,看看窗外又扭頭道:“不如你就在這裡看吧。這裡有窗,不傷眼。”
裴尊禮看着他安穩躺在被褥裡的樣子,緩緩俯身按開了床下的暗格。
“不礙事,我點上燭燈就好了。”
暗格分了雙層,上層放着那把劍鞘,而下層則藏着許多零碎的小玩意兒。
裴尊禮看了眼位置明顯偏移的劍鞘,什麼也沒說,打開第二層暗格拿出火絨就準備轉身離開。
“裴宗主等一下。”賀玠看着他毫不猶豫轉身的背影,實在忍不住開口叫住了他。
“還有什麼事嗎?”裴尊禮回頭道。
“這個……”賀玠躊躇着,“你真的沒有其他事問我嗎?”
他這個問題問得奇怪,實在是有些沒話找話的嫌疑。按理說兩人之間這種互不打擾的氛圍是最安全妥當的,但賀玠卻覺得這種平淡十分不正常。
在裴尊禮的視角裡,自己應該隻是一個萍水相逢後聯手殺過妖的普通友人。他也說過下次與自己見面會用友人之禮來招待。
可是看他現在的反應,除了質問自己為什麼殺死蛇妖以外什麼也不問。不問自己為什麼要來陵光,不問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甚至還願意接受自己在他的床榻上睡覺。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其他事?”裴尊禮喃喃道,看向賀玠的雙眼晦暗莫測,“不用問了。”
“诶?”賀玠呆滞。
不是“問什麼”,也不是“為什麼要問”,而是“不用問了”。
“什、什麼意思?”賀玠嘀咕道。
裴尊禮沒有回答他,而是說了句奇怪的話。
“一會兒這裡可能會很吵,需要我給你施加一個隔音咒嗎?”
這下賀玠是徹底摸不着頭腦了,糊裡糊塗道:“不用了,我就這樣吧。”
語罷他立刻倒在床上,拉過被褥蒙住腦袋開始裝死。而裴尊禮那句沒頭沒尾的話也在下一刻得到了應驗。
砰砰砰——
賀玠剛剛閉上眼睛,屋子的大門就被敲響了。随之而來的還有一聲聲呼喊。
“裴宗主!裴尊禮!開門!”
“我知道你在裡面!”
“你兒子在我手上,再不開門本王把他耳朵割了下酒!”
這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了,不正是那位尊貴的仁澤王殿下莊霂言嗎?
蒙在被子裡的賀玠不可思議地探出頭看向裴尊禮,卻見他方才還緩和的臉色驟然變得陰沉,放下手裡的書快步走出了屏風。
賀玠豎着耳朵還想偷聽,可随着開門聲後周圍卻突然陷入了寂靜。
看來是裴宗主的隔音咒發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