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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陵光城中人聲鼎沸燈火通明。
平日裡一到亥時就要嚴格執行宵禁的伏陽宗今夜直到子時也沒有熄滅漫山的燈火。
通明的燭光從山腳一路蜿蜒至頂峰,如盤踞之眠龍照亮了半邊夜空。
按照往年的傳統,選拔的前一夜伏陽宗的弟子們都會不眠不休地忙碌一整晚。
布置劍場,準備試煉的道具……哪裡有活去哪裡,無論是外門還是内門都無一人空閑。代表着伏陽宗金日映烏的旗幟一面面豎起在道路兩邊,等待着明日一早候選者的莅臨。
在這人聲鼎墨突不黔的宗門之内,唯有一個地方顯得格格不入。
郁離塢。
幾名内門女弟子嬉笑着來到塢外的湖邊,将一盞盞蓮花燈推入湖中央。星星點點的光亮透過湖面照映在水下錦鯉的背上,死氣沉沉的鏡湖頓時活了起來。
不知從何年開始,宗外流傳着隻要在郁離塢的湖中點亮一盞蓮花燈,就能保佑自己順利通過選拔進入伏陽宗。于是每年都會有費心的選拔者拜托内門弟子幫自己許願。
可縱使外界怎樣喧鬧,那矗立在湖心的漆黑樓閣始終宛如沉眠在琥珀中的巨獸,巋然不動地等待着蟄伏蘇醒的那一刻。
吱呀——
樓閣的大門從外推開,滿湖的蓮花燈光從背後攙扶着那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走入樓中。
屋内的燭火依次點燃,兩名渾身黑衣的蒙面人單膝跪在門前,對進門之人恭敬道:“宗主,您吩咐的事已經辦妥了。”
裴尊禮接過其中一人遞上的手帕,緊繃着嘴角擦拭臉上的血痕。
“宗主,您受傷……”
“不是我的血。”裴尊禮冷聲打斷他的話,“那城外廟中是什麼情況?”
一人忙低頭道:“如那鼠妖所說,我們的确在廟中發現了三具女人的屍體,已經确認身份并告知慰問其家屬了。”
另一人緊跟道:“這四天我們二人一直蹲守在廟外,并未看見其他可疑人的出入,也并未察覺到周圍有其他的妖息。”
裴尊禮神色淡漠地聽完兩人彙報,眉間輕蹙,将手中沾血的手帕放在一盞燭火上燒掉。
“知道了,辛苦了。”他聲音暗啞,充滿了疲憊,“去準備明日的選拔吧。”
兩個黑衣人對視一眼。
“宗主,明日的選拔您還要參加嗎?”
“若您不便,在下可以通知鐘長老代您……”
“我看起來像是連這種事都無法堅持了嗎?”裴尊禮搓動拇指間的煙灰,語氣驟然冰冷,“不該管的事情不要多問!”
“是。是在下逾越了。”
兩位黑衣人躬身起立,低頭向外退去。
“等等。”裴尊禮突然回過頭叫住他們,“讓湘銀師姐今日醜時來這裡見我。不用說原因,她知道我需要什麼。”
兩人隻一拱手,不聞不問。
“遵命。”
送走了那兩兄弟,裴尊禮揮手關緊房門,随後全身卸力地坐在椅子上,撩起了包裹嚴實的衣袖。
一縷縷不祥的黑氣從袖下飄出,裴尊禮看着手臂上蔓延的黑紋,突然拿起一旁的匕首插進手臂中。
“唔。”
他唇上的血色眨眼間消失得一幹二淨,數不清的黏稠黑血從傷口中汩汩湧出,其間還夾雜着兩條奇形怪狀的蠕蟲。
“昨山……”
裴尊禮咬牙切齒地看着地上怪異的蟲子,一腳踩在他們身上。
兩條蠕蟲慘叫着掙紮,被裴尊禮踩成一堆爛泥。
“封印果真已經松動了。”
他看着血流不止的手臂暗自低語,跳動的燭光都化不開眼底濃重的墨。
待到傷口中的黑血流盡,裴尊禮才随手扯過手邊的外袍,撕下一截衣袖簡易包紮在手臂上。
樓外吵鬧的聲音不斷,裴尊禮靠在窗邊,看見幾個年齡尚小的弟子相約着在竹林間嬉鬧。
平日裡自己這周邊是絕不允許弟子們未經允許擅入的,但今日破例——沒人想在這時候懲罰隻是貪玩的孩子。
“诶你聽說了嗎?這幾日宗主好像都不在郁離塢呢!”
裴尊禮聽到那幾個孩子在議論自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我們豈不是可以去那樓裡探險了?”
另一個孩子興奮道。
“被抓住了怎麼辦?鐘長老會把我們關禁閉關到死吧!”
有人還是膽怯。
“怕什麼?鐘老現在正為明天各大商戶的來客名單忙得焦頭爛額,才沒功夫管我們呢!”
幾個孩子嘻嘻哈哈地從船上跳下來,鬼鬼祟祟地靠近湖心樓閣。兩人望風三人翻窗,手腳麻利地潛入了樓中。
裴尊禮靜靜地看着幾個孩子胡鬧,想了想卻并未出手制止。而是默念了一個隐匿身形的咒法站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