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一聲聲沉重壓抑的喘息逐漸明晰。像是瀕死的男人,又像是憤怒的野獸。
賀玠瞳孔驟縮,幾乎是瞬間就辨别出了這個聲音。
“是那匹狼。”
那匹曾經襲擊過他和尾巴的灰狼。
賀玠毫不猶豫地拔出淬霜,密集的劍影如霧霰般朝着那聲音源頭斬去。
“嗚噜……”
劍影被黑暗吞沒,野獸的低吼聲逐漸變得暴躁不安。
是砍中它了嗎?
賀玠鬓邊落下一滴冷汗,卻見裴尊禮伸出手擋在了他身前。
“沒事的,不用怕。”
他的聲音沉着又平穩,讓賀玠那顆狂跳不已的心髒慢慢緩和了下來。
巨大的獸爪從陰影中探出,随後是灰白的狼首。
它鼻間喘着粗氣,嘴角的毛發上沾着破碎的殘肉,一雙獸瞳猩紅欲滴血。口中還銜着一隻軟趴趴的雪白山貓。
“尾巴!”賀玠看清了灰狼口中的軀體,驚惶地抓住了裴尊禮的手臂,十指都嵌進了他肉裡。
裴尊禮反手握住了賀玠的手腕,拇指在他手背上輕輕蹭過,帶有些安撫的意味。
灰狼走到離兩人一丈遠的地方後緩緩坐下,低頭将口中的尾巴放到地上。
兩人一狼就這樣相顧無言地對立着。片刻後灰狼率先低伏下了腦袋,舔了舔唇角,身側升騰起一片青煙。
“太好了,你沒事。”
青煙散盡後,體态駭人的灰狼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蹲坐在地上的郎不夜。
他漫不經心地舔着手指上殘留的血污,看向賀玠的目光相當純良。
“這個幻境有些棘手,我還擔心你會被困在裡面出不來呢。”郎不夜低頭摸了摸尾巴的身體,“他就被魇住了,短時間醒不過來。”
“你……”賀玠緊盯着郎不夜的臉,試圖在那上面找到一絲攻擊的意圖。可他從始至終神色都是那樣平淡,完全看不出來是那日對自己張開血盆大口的灰狼。
“多謝兄台出手相助。”裴尊禮動動手指,一個小小的浮身咒就讓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尾巴飛到了他的懷中。
郎不夜舔完了手指上的血漬,擡眼看向裴尊禮。
“伏陽宗宗主。”他愣愣開口,“你不用那副女相示人了?”
裴尊禮一挑眉,倒也沒有意外自己被他拆穿。
“比起我的外貌,我倒是更好奇兄台你身為千年修為的狼妖,為何要涉身于一小小宗門的選拔?”
許是看清了郎不夜沒有惡意,裴尊禮也收起了劍,言辭間也不再針鋒相對。
千年修為?
賀玠狠狠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收回去的冷汗又唰地落了下來。
他自己曾也是修行千年的大妖,自然知道這種年頭的老妖怪有多恐怖。
不說純熟的妖力和術法施展,光是千百年來的鬥争閱曆就足以幹掉當今世上絕大部分的斬妖人。
看來上次郎不夜沒對自己和尾巴下死手絕對不是因為做不到,而是不想做。
至于不想做的原因……
“有人讓我來找他。報酬是一個月的幹臘肉。所以我就來了。”郎不夜指着裴尊禮身後的賀玠。
“找我?那你怎麼不早說?”賀玠瞪大眼睛,沉默半晌後随即明白了。
郎不夜皺了皺眉:“你也沒問我為什麼要來這裡啊。你隻問了我為什麼認識蜂妖。”
他還是那麼實誠——賀玠被這套話術打敗了。
不過話說回來,能肆意動用這些妖獸替其行事的,目的還是沖着自己來的,賀玠思來想去也隻有那一個人了。
杜玥。
她不僅動用自己手下的小妖,還找了陵光城中閑散的妖獸替她來盯着自己。
“是誰找的你?找我做什麼?”賀玠聲音發緊。
郎不夜擡頭望天:“命令是我身邊的乞丐有人傳達的。至于做什麼……想不起來了。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什麼叫,不是重要的事情?”
“殺人放火,剖心剜骨?”郎不夜摸摸下巴道,“給我傳達的那個人既然沒說要取你性命,想必就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吧。”
賀玠擡頭瞥了一眼裴尊禮,在他眼底看到了和自己如出一轍的無語凝噎。
“你覺得他說得可信嗎?”賀玠低聲問裴尊禮。
裴尊禮欲言又止,一時間也拿不準。
郎不夜這遲鈍和愚笨還真不像是演能演出來的。
他若是真的心懷不軌,為何又遲遲不對目标下手,反而還将自己的目的全盤托出?
“不過……雖然我不記得來找你是要幹什麼了。但我剛才聽到那個人說了件事。”郎不夜突然插嘴道。
“那個人?”賀玠歪頭,“哪個人?”
“就是被我吃掉的那個蝴蝶妖。這煩人的幻境就是他搞出來的,還想趁我陷入夢魇的時候把我殺掉,結果被我一口吞了。我把他腦袋吃幹淨後吐出來,你又給我踢回來了。”郎不夜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還打在這裡了。”
語罷,郎不夜還失望地舔舔牙齒:“蝴蝶妖身上真沒幾兩肉,完全吃不飽。”
“……”賀玠僵硬地扭過頭,看向黑暗散盡後掉在地上的骷髅頭,頓感驚悚無比。
“看來跟那蜂妖是一夥的。”裴尊禮視線落在骷髅頭上,很快又淡淡收回來,“他說了什麼?”
“我那時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他就大喊什麼……”
“就算我死了,你們伏陽宗也活不長了!馬上就會變成遭萬人唾棄人人喊打的廢宗!”
郎不夜艱難地複述着蝴蝶妖的原話,半晌歎了口氣:“他可能也是把我當成宗門弟子了吧。可誰知道我連選拔都還沒通過呢。”
聞言,賀玠的身形晃了晃,被裴尊禮穩穩扶住。
“這是何意?”
賀玠捂住發慌的心口,還沒等到郎不夜的回答,裴尊禮袖中的傳音符就先一步發出了聲音。
“宗主大人您在哪兒?出大事了!”
是鐘老的聲音。
裴尊禮掏出傳音符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鐘老聽上去也是亂了陣腳:“城内不知為何一夜之間爆發了民憤。現在震怒的百姓已經将宗門圍得水洩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