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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未至,位于伏陽宗心腹之地的長老殿中,玉蓮燈盞上的燭火在綿軟的燈芯上跳動三下,随後漸漸熄滅殆盡,隻餘下盞中清亮的蠟油。
“又滅了,這是第幾盞了?”
正在提筆書寫的鐘長老喚來侍奉的弟子重新點上燭火,看着手中經文似的長卷兀自歎氣。
“師父,您已經一天一夜沒有休息了。這燭燈都換了九盞了。”
點燈的弟子來到鐘長老身邊輕聲道。
鐘長老合上文書,擡眼看向殿内一位位端坐于案榻前的宗門長老,無一不是眉頭緊鎖地看着手中書卷。
陵光城中發生如此動亂,數不清的污水和唾罵就差潑到他們這些老頭子的臉上。事關宗門清譽陵光氣運,在查明緣由之前又如何能休憩?
“宗主在何處?”鐘長老向弟子問道。
“從歸隐山回來後就一直在石牢中沒有出來。”弟子誠惶誠恐。
“石牢?”鐘長老手一抖,“有托人傳話說他在做什麼嗎?”
“沒有。”弟子搖頭。
殿内長老們察覺到這邊的異樣,紛紛投來目光。
“若師父需要,弟子願前去打探……”
那弟子話音未落,殿外驟然響起一聲沉悶的巨響,震得大殿簌簌震動。似是天劫雷電落下九天。
“怎麼回事!”鐘長老擱下手中書卷,來到殿外朝巨響傳來的方向望去。
“石牢!聲音是從石牢那邊傳來的!”緊随其後的木長老喊道。
不遠處的山坳之下,一縷縷濃煙自山頭飄起。
“是宗主!”鐘長老身旁的弟子叫了起來,“宗主有麻煩了!”
衆長老聞言神色一變,紛紛準備動身前去察看,卻被鐘長老擡手攔下。
“鐘應期,你什麼意思?”木長老擰眉道。
“宗主說過,沒有他的口谕,我們不得擅自行動。”鐘長老低聲道,“宗主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木長老撚轉着手中的拂塵,伸手抓住了空中飄揚而來的一粒白絮。
“有妖。”他擡眼看向石牢輕聲道。
空中被激起的塵灰與白絮被撲過的狂風攪得四散淩亂。
“還是一隻徹底陷入混沌狂化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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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木長老所言。濃煙之下的石牢中,一個披散着頭發滿面紅血絲的瘋女人正将一個男人按在地上捶打。
她的瞳孔早就失去了清明,一汪深不見底的墨暈染透了眼白,整個眼眶都被黑夜侵占。
她後背上寬大的透明翅膀已然折損,隻剩下幾縷殘缺的瑩膜随着她的動作起伏。
女人咆哮一聲,拳拳到肉地砸向男人的臉。她用力極狠,刹那間手下便血肉橫飛白骨森森。
“去死!裴尊禮你給我去死!”
女人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怒罵,一拳比一拳陰狠,男人的身體頓時血流如注。
待到女人最後一絲力氣也用盡,狂化的反噬讓她再也支撐不住地口鼻流出黑血,那躺在地上的人早就變成了爛肉一灘。
“哈哈哈哈……”女人神色猙獰地咧開嘴唇,身形搖晃地看着地上的一片猩紅,從嘶啞的喉嚨中擠壓出瘆人的笑聲。
“死了,他死了……哈哈哈……”
她想要站起身,卻步履蹒跚地摔倒在地,雙眉之間的妖丹紅如烙鐵,突突跳着似是要破皮而出。
“夠了嗎?”
身後冷冽的聲音讓女人頓在了那裡,驚恐地扭頭看向方才被她打得失去人形的裴尊禮。
可此時的地面上隻剩下一塊沾滿污血的破布,哪裡有男人的影子?
“發洩夠了嗎?”
佩飾着銀環的黑靴踩在了女人手上,輾轉兩下将她的手掌踩進泥裡。
“蜂妖靠吸食人之怠惰修煉,其自身妖力羸弱無比,也就一手‘巧匠’之術能讓你們在這世間留有一席之地。我倒是好奇,你哪裡來的膽子敢在陵光撒野?”
裴尊禮緩緩俯身,将澡墨的劍尖抵在唐楓的妖丹上。
“若是撒潑夠了,就好好想想,為了保你這顆妖丹你需要給我交代些什麼吧。”
唐楓想要反抗,可渾身的力氣在剛剛的妖獸狂化中都被消耗殆盡了。此時的她連瞪眼看向裴尊禮的勁兒都沒有,隻能在他腳邊啐出一口血沫。
“小姑娘,你就别跟宗主他犟了!你看看我的樣子呢。”
隔壁牢房關押着的鼠妖将腦袋伸出來,讓唐楓看他滿是淤血的指甲和鼻青臉腫的面孔。
“你該說的都快說吧,免得受皮肉之苦。”鼠妖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卻收到了裴尊禮一記冷眼。
鼠妖立刻安分守己地站直,嘴巴閉成了一條線。
“混蛋……裴尊禮,你會遭報應的!”唐楓一句話三喘氣,依舊不肯低頭。
裴尊禮看着她痛苦的面容,忽地将劍尖送進了唐楓的眉間。
“啊啊啊!”
唐楓撕心裂肺的慘叫讓石牢中的燈影都晃了晃,鼠妖默不作聲地捂住耳朵,躲到角落的陰影中去了。
澡墨的劍鋒刺進那顆火紅的妖丹,整把劍都變得滾燙起來。
“蜂妖能修煉到如此境地,想必很艱難吧?”裴尊禮如索命的鬼差,看着那顆一點點裂開的妖丹冷聲道,“你為何要殺那些無辜百姓?”
“啊啊啊!”
沒有幾個妖獸能生生扛下妖丹受損的痛苦,那可是比淩遲還要鑽心刺骨的痛。宛如全身的經脈被一同剝離□□灼燒。
唐楓被那一劍傷得意識模糊,臉上一片淚水和血漿。
“他們……他們該死……”
疼痛是最好的吐真藥。再難啃的骨頭,在利刃下照樣會被砍碎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