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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姑娘,這位姑娘?”
穿着厚重蓑笠的老頭子不耐煩地咂巴一下嘴裡的煙杆,耷拉到臉頰的松弛皮膚抖了抖,渾濁的眼珠滴溜溜轉。
他腳邊放了個竹籃,裡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竹編小玩意兒。
鼓眼的青蛙,翹尾的山雞,擺鳍的遊魚。
他從二十歲就開始靠這門手藝吃飯,用竹條編出來的動物不說栩栩如生,也是惟妙惟肖。隻是平日裡光顧他小攤都隻是些屁點大的孩童,話都說不利索的年紀隻知道在地上打滾向父母讨要這些新奇玩意兒,老頭子也最是稀罕這些孩子。
可今日不知道是不是他時運不濟,剛出攤就遇上個怪人。此人不說話來不問價,就這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編織的長尾山雞。
他看這人頭戴寬大的面紗和鬥笠,頭發和臉包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看着。光天化日之下,打扮得像是要去行兇殺人的刺客。
“姑娘,你若是不買,就上别處看看可好?托你的福,想來這兒的孩子都不敢來了。”老頭子心直口快,咂摸一口煙笑道。
那人聞言擡眼看向他,猶豫半晌後輕聲道:“我不是姑娘。”
很是清澈的男聲。
老頭一愣,随後拍腿大笑:“不好意思啊小夥子。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見過男人長這麼漂亮的眼睛呢!”
也不怨他,這小夥非要把自己包得像個粽子,光是看雙眼的确有些雌雄莫辨。
“我買。”小夥耿直地一指竹山雞,“太厲害了,我還真沒想過竹條能變成這麼好看的東西,是什麼術法嗎?”
“術法?小夥子你太會開玩笑了!”老頭笑得直咳嗽,“那都是妖物會的東西,我們普通老百姓靠的隻能是手法!”
語罷,被逗得直不起腰的老頭從身邊的籃子裡摸出一根長竹條,手指翻飛,唰唰幾下就又編好了一隻山雞。
“送給你了小夥子!”老頭大手一揮,吐出一口白煙笑道,“好久沒有人這麼誠心地誇贊過我這手藝了。”
“不不不,買賣就是買賣,給錢才能叫做買賣。”小夥摸了摸自己腰包,在裡面好一通翻找。
“老爺爺,我這兒也沒有多餘的碎銀子了,您看這個可以嗎?”說着,他從包裡摸出一隻玉镯子。
那玉镯種水晶瑩翠綠,陽光一透而過,饒是外行也能看出價值連城。
老頭一愣,吓得差點跌倒在地上。
他這些東西頂了天也就一文錢。少給錢占便宜的他遇到過,這買竹編給玉镯的倒是頭一回。
“你這……你這、這……”老頭話都說不利索了,還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看是不是在做夢。
“雲鶴哥!雲鶴哥!”
好在遠處傳來的呼聲吸引了那人的注意,讓他沒再從腰包裡掏出其他的奇珍異寶。
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少年手裡高舉着兩串火紅糖葫蘆,逆着人流跌跌撞撞地朝這邊跑來。邊跑還邊叫着誰的名字。
“抱歉,我得走了。”神秘的刺客小夥朝老頭鞠了一躬。
“是你的弟弟?”老頭呵呵樂道,“也是個俊小孩啊。”
“不是。”那人歪頭思索了一下,“是我的……友人。”
語罷他順手接過老頭手裡的竹編,将自己手裡的玉镯放在他手心,随後轉身潇灑地走入人群。
“雲鶴哥你去哪兒了,不是說在那家鹵煮店門口等我嗎?”
小少年揚起一張汗津津的臉,整張臉都熱紅了。
“鹵煮店?”賀玠藏在面紗下的眼睛突然亮了亮,“你不說我還忘了。”
語罷,隻見他神神秘秘地将手伸進袖子裡,伸手掏出了一卷油紙包。
“看,我買的。”
他一手拿着竹編山雞,一手拿着香味缭繞的油紙包,語氣還有些小得意。
“人類在廚藝上的造詣真的太讓我驚歎了!百年前我出山進城,能勉強入口的也隻有蛇羹,沒想到現在的膳食種類已經如此繁多了。”即使隔着面紗,賀玠臉上的笑容依舊清晰可見,“你們居然能把家豬的尾巴做得如此美味,是怎麼想出來的?”
他興緻勃勃地打開油紙包,露出裡面油亮發光的鹵豬尾。
“還有這些和這些。”
賀玠獻寶一樣翻着自己的袖子和腰包,掏出琳琅滿目的小玩具和小點心。
什麼芸豆糕小花球,撥浪鼓炸荷花。這條街上能看到的小攤販他幾乎光顧了個遍。
“這些……都是你買的?”裴尊禮難以置信地仰起頭。
“對啊,我可是都付了錢的。”賀玠點頭道。
付錢?裴尊禮默默睨了一眼不遠處捧着玉镯子出神的老人,覺得自己給雲鶴哥講明現在的金錢購買觀念之路還任重道遠。
“先不說這些了。”裴尊禮擦擦臉頰的汗,将手裡的糖葫蘆舉到賀玠眼前,“這就是我給你說的糖球,比沈爺爺的甜多了。我妹妹每次都讓我給她買,你嘗嘗!”
賀玠接過糖葫蘆,正準備揭開面紗咬一口,卻被裴尊禮按住了手。
“等等!先别吃!”
他有些慌張地左右看看,拉住賀玠的手跑進了一個七彎八拐的小巷子,直到周圍人煙漸漸稀少後才停下來。
“好了,現在可以吃了。”裴尊禮輕聲說道。
賀玠一頭霧水地看着他,轉頭時身邊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