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傾盆而下,雨幕之下讓人看不清路,前方山脈林立,路上多泥濘濕滑,實在不是個前行的好時機。
反觀後面,城門大開,難民陸續進入,道旁甚有施粥濟民者不乏少數,讓人心折退卻。
高皓逆着難民人流而走,粗布麻衣,胡子拉碴,發間銀絲遍布。
身上散發着一種灰敗的氣息,眼神頹靡,被急匆匆的孩童撞到,即使身上空癟的不剩多少的錢袋被偷走也沒有注意。
隐約間,一陣官兵列陣的呼喝聲傳來,他擡頭望去,官兵正将擁擠的難民推開,露出一條空曠的主幹道,他被人流裹挾,也到了邊上去。
遠遠僅看到一頂深紅色的大轎被人擡着,平穩地走過。
“這是誰啊?”
“哎呦,你看着架子那麼大,一定是咱清水縣上面江都的人來了。”
人群中竊竊私語着,眼看着那頂轎子密不透風地将要從眼前走過。
高皓像是聽到了什麼重點,整個人都怔住了,像瘋了的一樣沖向那頂轎子,在一旁守護的官兵竟沒來的及攔下,讓他竄了過去。
馬上就要到轎子門簾前時,被轎夫攔下,隻差一點,就能掀開轎簾。
“大人,求您為草民主持公道,清水知縣為官不仁啊,任由賊子肆虐,掠奪家中兒女。”
高皓剛朗聲說完這話,身旁的轎夫就把他拖走,可他死拖着轎子的那一角,死死不肯松手。
“啪!”
望向聲源處,竟是那轎夫面無表情的用棍棒打斷了高皓的腕骨。
“拖下去。”
轎夫吩咐身旁官兵,将高皓帶走,他慘白着一張臉,嘴中依舊念着。
“私自通倭,為官不仁,大人主持公道。”
這句話聲音太小,幾乎要把耳朵貼近才能聽到,官兵也隻當他在胡言亂語,用棍棒打着拖下去了。
但這全程,轎中人沒有半分反應,簾子都沒有被拉開過。
人群中似有躁動,出聲問到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人偷偷回應道,“這老人的女兒丢了,縣衙那邊給不了解釋,聽說這幾天都在這裡蹲着,看到官就往上撲,隻怕是要瘋了。”
但這點微弱的聲音很快就被身旁看守的官兵壓了下去。
那官員的轎子走後,人群才再次喧鬧起來。
清水縣為嶺南和江都的交界處,越過前面那座山,便真正到了嶺南地界,這原本隻是個小縣城,且常年受倭寇侵擾,民生疾苦,可謂深矣,尤其是崇文年間,南澤将軍尚在事還顧念其威名不敢輕易放肆,自瓯越一戰後,賊寇作亂,變本加厲。
可自永昌帝即位後,這個知縣換了一個人,整個地方倒是煥然一新,不僅打通了與外邦的交易壁壘,而且人口愈加興旺,這次江都水患決口失堤,有不少難民,這個小小的地方卻門戶大開,來者不拒,可以說在整個江都都有了名氣在。
高皓就是難民中的一員,他帶着自己的女兒坊坊在五天前來到清水縣,本想要避避雨,第二天就翻過前面那座山,去找她娘去。
但在半夜時,坊坊無故失蹤了,高皓找了大半夜也沒有找到,即使前往縣衙,衙府中人也敷衍道,災年人口失蹤是常有的事,并将他趕了出來。
這才有了方才那一幕,高皓被官兵拖到離城門不遠的地方,任其自生自滅,雨水将他身上的血迹沖刷。
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任由雨水滴到身上,本已絕望了此殘生。
一片陰影落下,是有人用傘暫時擋住了風雨,高皓擡頭望去,正是打扮成長随模樣的餘剛。
高皓在餘剛的攙扶下起身,兩人踩着泥濘離開,朝向城門相反的方向,走至山腳的一戶破廟處。
“你們是誰啊?”
剛坐到破廟地上的高皓看着廟中井然有序坐着的人,接着出聲問道,餘剛沒有說話,抱着劍站在一旁。
隻見一位身穿藏藍色衣袍的清秀男子緩緩從裡間走出,他面帶笑容,手中還拿着一塊燒餅,遞給高皓。
“老伯,我叫祁旭,是這裡的主事。”
高皓看到燒餅後,趕忙接過來,期間吃的太急被噎到,那男子又遞了碗清水過來,這才緩過神來。
“你們想要知道什麼?”
高皓緊護着手中的燒餅,他知道自己的命不值錢,隻能是有人想要知道些什麼。
“老伯,我們在城門前聽到了您的事情,實不相瞞,我們是前往嶺南的商隊,堂妹也不慎在城中失蹤,所以想問下實情。”
這男子眼神澄澈,看上去并無惡意,高皓心中防線似有松動。
說這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扮作男裝的沈菁,卻說離開京都後,一行人秘密喬裝前往嶺南,大雨滂沱,在清水縣歇了一晚,就這一晚,杜仲失蹤了。
與高皓一樣,他們找遍了附近的地方,卻不見絲毫人影。
清水縣這個地方邪門的很,杜仲失蹤當晚,薛松也不見了,他們當即從中撤出,在城外的的一處破廟先行安定。
其中多次進入城中探查,都是無果,這場嶺南之行,本是為了解蠱而去,這兩人一失蹤,可以說前面走的路是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