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枭百般失意回到穆府，此時天色已暗。他帶了碗熱粥，前去慰問無璧師姐。

輕聲推門而入之時，發現師姐依舊在熟睡。

穆枭沒有點燈，隻是靠在床頭，聽見師姐規律的呼吸聲，他的心沉靜了許多。

隻是一想到因為蘇雅，使他此生再也無法同師姐相守，便覺得心口被堵上一塊大石。挪不開搬不走，就頂在那，讓他一念及此，便覺得喘不過氣。

“水？”

蘇雅在昏暗的房間睜開眼，微微偏了頭，卻看到穆枭坐在她身邊，半垂着頭，朦胧之間，似有淚珠滑落在空氣裡。

穆枭擺過臉，輕咳一聲，輕語道：“我去點燈，師姐吃碗熱粥吧。”

“别，嘶！”蘇雅擡起左手輕拽穆枭衣擺，卻扯到傷口，哀叫一聲。

“師姐！”穆枭因聲緊張，轉身欲扶師姐起身。

蘇雅右手摸索着面具，在二人貼近那刻又火速戴上。

穆枭略有埋怨：“師姐何需這般把我當外人。我從來都不介意你是醜是美。”

“習慣了。”蘇雅右手輕按着左肩，坐起身子，欲下床離開，卻被攔住。

穆枭擋住師姐去路，雙手輕握師姐雙臂，語氣卑微，“天色已晚，今夜在穆府宿下吧！”

“讓開！”蘇雅雖氣弱，但語氣堅決。

穆枭不敢違扭，側身讓出了個位置，卻在師姐與他擦身而過隻手，緊緊抓住了她右手衣袖。

蘇雅垂眸鎖眉，有些煩躁，“你到底，”

“師姐！帶我走吧！”穆枭整張臉垂着，上半身陷在黑暗裡，聲音裡皆是苦楚與不甘心。

他原以為他能以功勳戰果能交換“賞賜”，可他時至今日才發覺錯了。從前覺得事事順心，不過是恰好合中了天子的意；如今逆了意，才明白，什麼是巍巍皇權，不可撼動。

蘇雅回眸，順着穆枭的手指，看向黑暗之中。這次，她能清楚看到兩滴淚滴從上而落。

“我同你去闖蕩江湖，繼續做你的跑腿小弟，好不好？”

蘇雅第一次聽到穆枭如此懇切卻又平靜的聲音，再也對不上那張總是生氣皺眉的臉。

不，其實早就對不上了，自從他稱她為師姐後，她再也沒看到過他生氣的樣子。

蘇雅此刻腦裡，閃過的都是，天地大雪，唯一身黑銀铠甲，持着紅纓槍，轉頭對她溫柔淺笑的穆枭。

她一定是瘋了。

蘇雅用力地抽回手，看向前方，卻不曾走，隻收斂了情緒說道：“你若想做什麼事，去做便是了，何必扯上我。”

“我不想娶蘇家小姐！”穆枭突然提高了聲調。

蘇雅失笑，“她真有那麼不好？”

蘇雅聽到穆枭上前的腳步聲，她感知到了穆枭的鼻息穿梭在她的發間。

“她不是你，她就什麼都不好！”

蘇雅聞此笑也不是，怒也不是，一番無奈矛盾下，起了性子，側轉了頭，回看到了穆枭半張滿是懇求的臉，以及似有淚光的眼。剛起了火苗又順勢小了下去。

“那你就把她個物件，放在穆府，不碰她，不理她，這輩子兩廂安好，也就罷了。”蘇雅冷笑一聲，又說：“難道她見你如此薄待，還會硬貼上你求你憐惜嗎！”

“她會的！”穆枭聲音激昂，拉住了她的小臂，“你不知她手段，她為達目的，甚至連清白性命都不顧忌！”

蘇雅氣得轉過身，将化羽劍的劍柄直沖着穆枭胸膛，毫不客氣說道：“說來殘愧，我也是這樣的人！”

“今日你為我療傷，我們就算兩清！來日再見，你膽敢說一句蘇府小姐不好的話，休怪我替她出手教訓你！”

蘇雅說罷，便奪門而去，飛上屋檐，乘着月色不知遁去何方。

穆枭隻愣神待在原地，一時不明師姐方才那兩句的深意。

蘇雅一路飛身踏檐，直回蘇府，腦裡不斷回想着穆枭對她的評價。她本就是這樣自私自利又毫無臉面之人！

蘇雅帶傷回到府中，吓呆了一幹從衆。

“白嬷嬷！”梨雲柳曲上前迎來，見蘇雅左肩裂了塊衣布，有包紮的痕迹，立馬喚來府中良醫。

蘇雅梳洗後，再由白嬷嬷查看傷勢。

“不知是哪位高人替小姐處理傷口的，真真是極好，連這傷藥都與咱府裡的不相上下！”

白嬷嬷嗅着棉布上的藥粉，又再細緻處理傷口後，頻頻點頭。

“小姐福星高照，吉人天相！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柳曲上趕着說吉祥話，望蘇雅能露一露笑顔。

可蘇雅隻沉溺在回憶過往的“手段”之中，從設局逼婚穆枭到北境擅自襲敵，她忽的覺得，如此種種都是她的個人主義。

隻想出了神，獨自走向祠堂，跪在列祖列宗面前，直至天明。

柳曲梨雲見狀不敢打擾，隻拿了清粥小菜，一旁輕聲規勸，“小姐，到底為了身子，先祖在上，不好讓他們擔憂的。”

蘇雅想了一夜，卻不得其解，隻是喃語詢問她們二人，“想我心機太過，礙了穆枭姻緣不說，可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