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德瑪清醒時,第一時間察覺到腦袋上傳來的疼痛感。
這讓她想起了昏迷前的事,她在山裡被一隻野獸盯上了,逃跑的時候好像摔到了腦袋,失去意識。
我沒死嗎?德德瑪茫然地睜開眼睛,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沒有疼痛感,也沒感覺到身體缺了一部分,或許她已經死了,所以感覺不到疼。
但這時她聽見旁邊傳來了一個好聽的聲音:“她醒了?”
德德瑪哆嗦了一下,随即意識到這個聲音很陌生,不是她的父兄,也不是部落裡任何認識的男性。
她悄悄捏了自己一下,感覺到一陣疼,确認自己還活着,又聽見那個聲音疑惑地問:“她為什麼要掐自己?她在看我們嗎?”
德德瑪意識到第三個人存在,但他說話前,她卻沒有察覺到這個人,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她對氣息一向很敏銳。
另一個聲音響起,和之前的聲音不同,聽起來沒有精神,“她的眼睛看不見,我知道她為什麼一個人了,她被族群抛棄了。”
德德瑪咬了一下嘴唇,聽着他們對答:
“抛棄?”
“看不見東西的人類,需要更多的精力照顧才能長大,而她長大後也沒法提供正常的勞動力,養育她花的功夫,足夠養兩個正常的孩子了,很不劃算。”
德德瑪有一點傷心,但她沒法反駁這個聲音指出的現實,隻是小聲地糾正,“我是自己離開的。”
雖然生下來就看不見,一直需要家人照顧才能長這麼大,但德德瑪的父母并沒有直接遺棄她。
她還算幸運地在一個大部落裡出生,有足夠的青壯年去捕獲食物,哪怕要養一個什麼都不能做的盲眼女孩,也不會有人提出異議。
這是族長的決定,女孩是很珍貴的存在,擔負孕育子嗣的重任,所以不會被輕易放棄。
德德瑪很感激這個決定,至少十歲以前是這麼想的。
直到十歲的生日過後,母親告訴她,應該開始為回報族人而做準備了。
德德瑪看不見任何東西,這意味着她沒辦法像普通女孩一樣給家裡幹活,隻能坐等家人給她提供食物。
不勞而獲是可恥的,德德瑪非常清楚這點,所以母親說她也能派上用場的時候,她也非常高興。
直到一個陌生的男性來家裡,粗魯地伸手撫摸了她的臉。
德德瑪失聲尖叫起來,下意識要推開他,母親也及時把她抱了過去,嚴厲地喝罵了那個人:
“薩魯!現在别碰她!還沒到你可以碰的時候!”
她聽見了陌生的聲音,充滿了遺憾地開口:“我就是來看看而已,聽說德德瑪長大了,想不到她變得這麼好看,真可惜……”
母親的語氣柔和了一點,“我知道,如果你真的心疼她,以後就對她溫柔一些,也不要讓其他人殘酷地對她。”
“放心吧,我們會好好地對她。”
德德瑪并不能理解他們的話,但本能間感覺到了不安,在那個人離開後,她小心地問母親,“他為什麼要來看我?阿姆要把我送走嗎?”
母親撫摸她的手還和從前一樣溫柔,聲音也充滿慈愛,“你長大了,就不歸我家了,要去報答大家啊。”
“我……我要做什麼?”
而母親耐心地給她解釋了之後,德德瑪呆呆地想了很久,又回憶了一下那個闖入的族人用大得會捏疼她的力氣觸碰她的臉。
以後還會有更多的族人,也像這樣來摸她。
她的身體,是唯一可以回報族人的東西。
德德瑪本該接受這個事實,卻還是在晚上抱着自己顫抖了一整晚,她畏懼那種野蠻的力量,更恐懼母親描述中漫長到沒有盡頭的生活。
但隻要她還得靠着族人活下去,她就要遵守這個規則。
德德瑪甚至敏銳地從另一個角度想到,是不是有一天,當族人們對她的身體不感興趣了,也不願意再用食物來交換的時候,她就該被趕出部落自己想辦法活下去了?
或者、或者最後,幹脆再讓她懷孕,為族人們再生一個孩子,像她一樣看不見也沒關系,長大了就是第二個她,也會很好用的。
她又想起母親用布和鄰居交換的鹽,阿兄用獵回來的獸皮換到一把石磨的小刀。
我在大家心裡,和一塊布、一罐鹽、一張獸皮都沒有區别呢。德德瑪想,我也是可以拿來交換的。
德德瑪不知道自己是否難過,隻是在那一刻冒出了不該有的念頭:我要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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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拉克斯領着他撿到的人類回去了。
阿格雷斯對他的警惕稍稍降低了一點,但也沒好到哪裡去,在這個女孩醒來之後,就毫不猶豫地下了逐客令。
摩拉克斯本想再向他讨教一下如何養好一個人類,但後者已經驅使起巨木和藤蔓,強行把他往外趕。
不想打架的岩之魔神隻能撈起還是茫然狀态的女孩,扭頭沖出了森林。
張牙舞爪的藤蔓在邊緣停下,确認他已經離開後,又縮回了森林深處。
摩拉克斯停下來,低頭看看懷裡的女孩,她還在瑟瑟發抖,咬着牙齒沒發出半點聲音。
這說明她不會太吵鬧。岩之魔神對這點很滿意,隻要不過分打擾他的甯靜生活,别的問題他都能想辦法解決。
回到自己的住所,摩拉克斯又想起了阿格雷斯的木屋,斟酌了一下,他悄悄用岩元素捏出了一張桌子和兩個凳子,又把凹凸不平的地面變得平整一些。
然後,他将這個女孩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