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的女孩踉跄了一下,顫顫巍巍地往後退了兩步,依然不說話。
摩拉克斯觀察了她一陣,他有足夠的耐心,一直等到她不再顫抖,稍微鼓起勇氣擡頭望他的方向“看”過來,“謝謝您救我,我……我要拿什麼來交換呢?”
這個問題他沒有想過,摩拉克斯也不認為人類可以給他什麼,即使是像“給我找來一塊漂亮的石頭”這麼簡單的要求,對一個處于幼年期的人類女孩來說,也是做不到的。
摩拉克斯問了另一個問題,“你有可以稱呼的方式嗎?”
她顯得很茫然,但還是回答了,“德德瑪。”
“你要喝水嗎?”
德德瑪困惑地接住了一個小罐子,太久沒有進食,喉嚨的幹渴讓她本能地端起來喝了一口,水很幹淨,還帶着一絲甜意,是山上的泉水。
這樣的水很珍貴,不是她能喝的。德德瑪隻喝了一口,克制地阻止自己喝下去。
她不知道要為這罐水付出什麼代價。
“要吃東西嗎?”
又有一些物品放在了她身邊,德德瑪伸手去摸,判斷出那是一個果子,似乎是她平常吃的類型。
雖然已經很餓了,但德德瑪還是沒有動,直到那個聲音帶着一點疑惑地問:“你……是想吃肉嗎?”
德德瑪舔了一下嘴皮,還是鼓起勇氣問:“您給我食物,需要我做什麼來回報呢?”
世上沒有免費獲得的食物。德德瑪很清楚這點,就算是家人之間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但這個聲音沉默了一下,卻說:“你給不了我任何東西,我不會向你索取回報。”
他好像猜到德德瑪在想什麼,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好像也沒有生氣。
德德瑪躊躇了一下,還是伸手摸索着拿起了果子,小心地咬了一口,甜軟的果肉安撫了饑餓感,也讓她放松了一點。
在她進食的時候,那個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德德瑪感覺得到他在看她,但很奇異地沒有感覺不安。
摩拉克斯正在觀察,她吃東西的速度很慢,牙齒清楚地咬下一塊果肉含在嘴裡,然後臉頰就會鼓起來,随着咀嚼而輕微顫動。
她吃東西的樣子讓岩之魔神想到了松鼠,那種體型更嬌小的動物也會往嘴裡塞入儲備食物。
有點可愛。魔神想道,雖然他自己也能變成類似的模樣,但看見水中的倒影,并不會讓他有任何觸動,顯然真正的人與僅僅變成人的形态也是不同的。
但她缺少動物用以抵禦寒冷的皮毛,或者她身上裹着的——阿格雷斯說那叫衣服,是用布制成的——就是所謂人類的“皮毛”?
冬天很快要來了,她身上的衣服并不足以過冬,而且——要讓她住哪裡?
摩拉克斯并不願意讓她待在自己的石洞裡,體型差異讓他明白這裡不适合人類居住。
他轉念想到了阿格雷斯的木屋,或許用岩石也可以造出來,嗯,就這樣辦好了。
石屋的地址就選在山腳河流的上遊,摩拉克斯回憶着阿格雷斯的木屋形狀,指引着岩元素改變形态,凝聚成一間相似的屋子。
德德瑪就此在這裡住下。
正像阿格雷斯所言,養一個人類不算太難,山林裡有充足的食物,而他要照顧的這個孩子胃口不大。
他每天去看她一次,給她帶去水和食物,最開始她還會緊張不安,很快又習慣了。
第三天的時候,德德瑪問:“您是神嗎?”
摩拉克斯糾正了她的說法,“我是岩之魔神。”
“岩之魔神?”她念着這個陌生的詞語,似乎分不清魔神和神之間的區别,但也沒有為此糾結,“我能問您的名字嗎?”
“摩拉克斯。”
她好好地複述了一遍,蒼白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好的,我記住了。”
這就是神啊。德德瑪想起了部落裡祭拜神的儀式,聽說幾十年前有人親眼目睹過神迹。
神明是在一個深夜降臨的,就藏在很遠的那座山裡,聽說它像太陽一樣燦爛耀眼,每根羽毛上都流淌着火焰,像一顆星星沖入了山間,然後就沒有再出現過了。
有神靈庇佑會讓大家生活得更好,所以族長常常會舉行祭祀,但從沒有得到過回應。
德德瑪也沒有想到神明會是一個“人”,他說着和他們一樣的話,發出聲音的位置要比父親還高不少,是一位很高大的神明。
而且脾氣很好。德德瑪想到母親的故事裡,神明會用大風、雷鳴和火焰來懲罰不聽話的孩子,可是神靈沒有罰她。
德德瑪想不出自己被神明眷顧的理由,她逃避自己該付出的代價,而且既不夠勤勉,也不夠虔誠。
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似乎是這位神明很喜歡注視她的舉動,她總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駐很久。
有一日德德瑪坐在屋子前呆呆地咬着蘋果出神時,神明大人就站在她旁邊,然後——他突然伸出了手,慢慢按在德德瑪的頭上。
她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沒有動,能感覺到腦袋上的手仿佛很小心地摸了摸她的頭發,發現她沒害怕,又多摸了幾下,帶着一點隐約的歡喜。
好熟悉的感覺。德德瑪努力回憶,想起了有回阿兄打獵回來,給她帶回一隻很小的麻雀。
那是隻幼鳥,沒有多少肉可以食用,所以阿兄索性換了回來,帶給了德德瑪。
她記得當時自己很欣喜地給那隻鳥兒做了一個窩,也是這麼小心翼翼地去摸它,但她不能拿太多的食物去喂它,在母親看來是無意義的浪費,所以德德瑪隻能讓阿兄把它放回森林。
要是我能輕輕松松地養一隻鳥,我也願意養來天天聽它唱歌呢。德德瑪想,她忽然明白了。
也好,一隻鳥兒總要比一塊布,珍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