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忘記了德德瑪，低頭自言自語：“吃的不夠了，阿婆已經幹不了活，隔壁家的阿翁比她年紀大，冬天就被扔出去了。剩下的沒人比她老了，我得多找點吃的，我吃少些，她也吃少些，我們不會吃掉太多糧食的。”

德德瑪安靜地聽着，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隻是等到女人說完，才伸手指了個方向，“你要回去，去那邊找找路吧，坐在這裡哭也不行啊。”

女人沒有懷疑，驚喜地笑出來，“你說得對，我得去找路，找到了就能回去了。”

她歡喜地站起來，也沒察覺自己沒有腳，一路飄着往更黑的地方去了。

女人離開之後，德德瑪的視野又恢複了黑暗，她現在确定自己不是突然變得能看見東西了，而是能看見一些奇怪的東西。

那些奇怪的……是母親說過的故事裡……會出現的鬼嗎？德德瑪想起了另一個魔神，那同樣是她能看見的存在，可她看不見岩之魔神，也不是一直都能看見那位魔神。

隐約間她有種窺見某個秘密的感覺，同時一個耳熟的聲音從她頭頂響起，“你不是摩拉克斯養的小孩嗎？為什麼在這裡？”

德德瑪吓得抖了一下，後知後覺地仰起頭，仍然感覺不到面前有人，她的眼前什麼都沒有。

魔神噗嗤笑起來，“怎麼，看不見我？這個樣子你看不見啊，那……”

那團明亮的火又在她眼前浮起，魔神居高臨下地打量她，懶洋洋地說：“現在你能看見我了吧？”

德德瑪退後幾步，才不用太費勁地仰頭看見他的臉，她謹慎地開口：“向您問好，薩米奇納大人……”

薩米奇納低着頭觀察，他沒怎麼注意過摩拉克斯帶在身邊的這個人類，與她的同族相比，她明顯不夠強壯和健康，皮膚的顔色是慘白的，即使魔神一直注意照料她，也隻是令她臉上多了一絲血色，看起來才比較像一個活着的人。

人類的眼珠是黑色，漆黑得像個幽暗的洞，能吸走看見的所有東西，一點都不吐出來，薩米奇納不喜歡她的眼睛。

但他是個會克制情緒的魔神，并不會因為自己的厭惡而産生想要挖掉她眼睛的念頭，他就當作沒看見她的視線，接着問：“你大半夜不睡覺瞎跑什麼？”

德德瑪尚能保持冷靜地給自己辯解：“我沒有亂跑，隻是往屋子外走了兩步，然後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她甚至主動反問：“這裡，不是我住的地方，也不是摩拉克斯大人的領地了吧？”

薩米奇納沒有回答，在他的視野裡那個遠去的女人就像螢火蟲一樣顯眼，在黑霧裡來回飄蕩着，最後又原地坐下來，嗚嗚地哭了起來，哭得他有點煩躁。

魔神磨了磨牙齒，心想要不拔掉她的舌頭算了，反正……

“她已經死了嗎？”

說話的是那個讨厭的小孩，她還仰着臉，很真誠地發問：“她死了，才會出現在這裡，對吧？這個地方，就是、就是大家說過的，死人才會去的地方？”

薩米奇納對她改觀了一點，“你還不算太笨。”

德德瑪沒有欣喜，隻是微微搖頭，“可我為什麼在這裡呢？我覺得我應該還沒有死。”

“因為你看得見。”薩米奇納多說了一點，“活人嘛，他們看不見，想進來也進不來，你不一樣。”

“你能看見，就能往這邊靠近，跨過……”他緩了一下，“跨過邊界，就走進來了。”

德德瑪點點頭，“那您也沒有死吧。”

“廢話。”

“嗯，我有一點好奇。”她仿佛打開了某個開關，話多了起來，“我聽摩拉克斯大人說，他是岩之魔神，阿格雷斯大人是木之魔神。所以，他們一個可以控制岩石，一個可以控制樹木。”

人類女孩又擡起臉，聲音很輕地說：“可您是幽冥之神，我其實一直沒有想明白，您為什麼會被這麼稱呼呢，摩拉克斯大人說您會用火，可火和幽冥不沾邊。”

薩米奇納很有耐心地聽她說下去，冷笑了一聲：“行，你繼續說，說完就該被我滅口了。”

“您不在乎這個的。”她還真的慢吞吞地說下去，“如果您不想讓摩拉克斯大人知道，嗯，我也可以什麼都不說。但您信不信，是另一回事。”

薩米奇納朝她吹了口氣，陰冷的風從她額頭上吹過去，“呵，我用不着信你，把你留在這裡，摩拉克斯什麼都猜不到。”

他又變回了人形，一彎腰就提起德德瑪的衣服，擡手把她撈起來夾在手臂下，“麻煩的小孩，給我滾出去。”

德德瑪閉上嘴，即使這個姿勢勒得她很不舒服，她也沒有抗議。

今晚的體驗很新奇，德德瑪回味了一下之前的畫面，努力扭頭往後看了一眼。

薩米奇納的聲音又從她頭頂響起來：“别惦記了，小孩。這種地方隻有瞎子才看得起勁。”

他不知道往哪個方向離開了，德德瑪忽然間感覺到空氣流通起來，風聲、蟲鳴、水流、鳥啼，全部回到了她面前。

“薩米奇納？”岩之魔神似乎就在不遠的位置，他的聲音充滿困惑，“發生了什麼？德德瑪……”

薩米奇納伸手一抛，毫不在意地把手裡的女孩扔出去，摩拉克斯準确接住，往她身上打量一圈，沒看出明顯的外傷，“到底……”

“管好你家小孩。”薩米奇納不耐煩地翻了翻眼睛，“下回她再亂闖，死了我都不會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