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料到這裡的狀況是我的失誤，自然由我去帶他回來。”

朱妤自覺在大部分女性裡已經不算矮，但鐘離仍要比她高一個頭，想看見他的眼睛就要費力地仰起頭，“鐘離，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喜歡逞強，嗯，就像……就像你們的岩神那樣的石頭腦袋。”

她說完自己也沒忍住，樂不可支地笑出聲。

鐘離稍稍吸了口氣，像極了一聲無奈的歎氣，“那家夥隻會做背後胡亂編排人的事？”

她勉勉強強把笑容收起來，擦擦眼角沁出的淚花，“好吧，我不開玩笑了，我是想說你用不着勉強自己。決定要來的人是我，當然是我來負責。現在嘛——”她晃了晃交握在一起的手，稍微用點力氣握住他的手掌，“不舒服的人就跟在我身後啦，要聽隊長的話。”

她換位走到了前面，鐘離又低頭看了看，“這也是人世的規矩？”

牽着他的手輕快地晃了晃，女孩的聲音也在霧裡輕快地晃了晃，“是啊，要守規矩哦。”

于是他端肅地點點頭，“嗯，好。”

濃霧從兩側分流，漸漸淡去，巨大的陰影從霧氣裡顯現出完整的面貌。

那确實是座寬闊的巨城，城牆比璃月港還要高出一截，石磚縫隙間生出一簇簇雜草，看起來很久沒有被打理過了。

城門大開着，在頭頂刻着大大的“幽都”二字，從外往裡卻看不見街景，那裡的一切都被擋在另一片霧氣後。

跨過城門的那刻，時間仿佛褪了色，又忽然染上了強烈的色彩，熙熙攘攘的人聲讓她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璃月港。

他們也穿着相似的、顔色更鮮豔的衣服，在街頭走來走去，路過某個感興趣的小攤停下，挑一挑感興趣的東西。

——假如忽視這些人都沒有下半身，用半透明的身體在街上飄來飄去，這确實是一幅毫無異常的景象。

還有另一些聚集在城牆下，朱妤先是回頭觀察鐘離的臉色，再扭頭瞥見了他們圍起來的倒在地上的那個人影，“胡堂主！”

她的聲音打破了某種和諧，那些圍聚在一起的、街上飄來飄去的幽影整齊地停止了交談，一起回頭朝她看來。

無數雙沒有神采的眼睛看向她，鐘離再次握緊她的手，向前走了幾步，剛好擋住了她。

下一秒那些幽影争先恐後地撲過來，爆發出更喧鬧的聲音：

“回來了！回來了！”

“怎的這時才回來！這回也太久了些！”

“不對，還沒死呢！”

有影子眼尖地看見他們踩着地的腳，尖聲叫嚷：“還不到回來的時候，跑來做什麼！”

朱妤茫然地環顧了一圈，發現他們完全無視了鐘離，那一雙雙眼睛都熱切地看着她，語氣有種自然而然的親近，好像她是什麼賭氣離家出走的孩子，直到現在才回歸故鄉。

她遲疑地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你們……認識我？”

影子們彼此看了看，忽然有誰叫嚷了一聲：“阿日善呢？”

“他去贊塔那兒了，他們最近一點都不安分。”另一個影子嘟囔，飄得離她近一些，很歡喜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朱妤。”

“哦，不，我不是問這個。”虛影像是想要摸一摸她的臉，但被鐘離擋住了，“名字，另一個，從母親那裡傳下來的，代表血脈的名字。”

她很猶豫，小聲地說出另一個很久都不用的名字：“烏蘭塔娜。”

這些影子又雀躍起來，從中出來了另一個影子，有一張很清晰的臉，像一個年輕的婦人，她張開雙手對他們說：“歡迎來到幽都，我們不常接待客人，但我們保證每個未亡者的安全。這裡是屬于亡者的城市，是偉大的德德瑪建造之城。”

在她話音落下的那刻，鐘離下意識朝前走了一步，朱妤第一次看見他出現這麼激烈的反應。

他擡頭環視這座籠罩在霧氣裡的城市，也從這些模糊的虛影身上掠過視線，他像是回憶起了一個曾令他印象深刻、又曾被他擱置的問題，哪怕是很久之後的現在再想起來，仍然會使他回到那時的困擾中。

“德德瑪？”他用強烈而複雜的情緒重複，“德德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