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日善在她的右手側飄着,刻意離鐘離遠了一點,但他依然很溫和地回答:“用記憶,這裡的一切都來源于我們的記憶。”
“記憶?”
阿日善伸出兩隻手,掌心裡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了兩個蘋果,“要嘗一嘗嗎?”
朱妤有點懷疑,“不會有什麼吃了這裡的食物之後就不能返回人間的規則吧?”
阿日善有點吃驚地望着她,“當然不會,但是……”
“但是這個想法很有趣。”旁邊路過的一隻幽靈回過頭,興緻勃勃地插了一句話,“下回再有倒黴鬼來,我就這麼吓唬他!”
朱妤還是拿起了那個蘋果,和鐘離一人分了一個,捏在手裡的觸感很真實。鐘離還在審視手裡的蘋果時,她已經咬了一口,無論是咬開果肉的觸感還是汁水四溢的味道都和普通蘋果沒區别。
“是甜的。”她說。
鐘離恰時點評了一句:“酸的。”他也嘗了一下,然後盯着咬了一口的蘋果看了半天,“這并非實物,所見所得皆來自你們的記憶。”
阿日善笑呵呵地揮手,蘋果就從他們手裡消失了,“是啊,這是我從前吃過蘋果的記憶,我們可以把這種記憶裡的感覺分享給别人。”
朱妤恍然,但又指了一下那朵大得驚人的清心,“那個也算是記憶嗎?生活裡真會有那麼大的花?”
“加上一些合理的想象。”他回答得很熟練,像是應付過無數次類似的問題,“我們當然可以想象出一朵花變大之後的模樣,把它複現出來,僅此而已。”
“很有意思。”朱妤看着那些開始換裝的鬼魂,好像外來的客人又激發了它們的愛美心,每時每刻它們的服裝都在變化,她路過一個穿着寬袍的鬼魂時忍不住提醒它把袖子收窄會更好看。
鐘離則觀察着這座城市本身,它的構造并不精美,衆多屋宇的模樣仍殘留着很久以前的粗犷,屋檐邊角也不曾打磨,街道甚至也沒有用心規劃,無數條小路和大道拼接在一起,錯亂得像糾纏在一起的線團。
但這裡的居民看起來和璃月港的人們一樣幸福,在這個時間近乎凝滞的地方,他們仍然如生人一樣活着,在不需要考慮許多生存問題的前提下,隻需要煩惱如何讓自己的生活增加一些樂趣。
他也聽見朱妤在問:“那些鬼魂,就是叫贊塔的那個,他們做了什麼?”
“他們想要返回人間,去找府君,也就是尊貴的幽冥之魔神。”阿日善說,“前不久幽都感受到了異動,邊界變得不太穩定。我和贊塔說過,這是因為府君徹底隕落了,力量有些外洩,他們能感覺到,但他們不願意相信。趁着這個機會贊塔想要打開通道去人世,最近成功了一次,我們好不容易才把他們抓回來。”
朱妤想了想,“嗯,換成是我也不願意相信,但是你們和他們,有什麼區别嗎?”
他有點責備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她問了個太蠢的問題,“我們是幽都的居民,屬于德德瑪。他們屬于府君,是他的戰士,我們把幽都借給他們栖息。”
鐘離快步走了上來,在她身旁接下去這個話題,“薩米奇納也許沒有和你提過,他和他的子民有過契約,每個人都要在死後成為他的士兵,期限是一百年,以此來交換他的庇佑。”
“他确實沒有這麼詳細地說過。”朱妤仔細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揣摩他的用詞和語氣,但還是先低下頭算了一下,“薩米奇納四百年前就死了,就算是四百年前的那一批亡魂,契約也該在三百年前到期了,照理來說應該不剩一個才對。”
阿日善沒能搶到這次的回答機會,因為鐘離平靜地告訴她:“他的陰将贊塔統領着一支三百人的陰兵,那些是他最初的信徒,追随他征戰已有數千年,他們和薩米奇納的契約是永遠。”
阿日善不滿地又瞪了他一眼,趕緊補充:“隻有依附在府君的影子裡,他們才可以出去,否則按幽都的規則,不允許他們前往人世。”
朱妤懶得掰手指算了,在這個未滿二十歲的少女眼前,千年是一個過度空泛到沒有實際意義的概念,因此她隻是略微惆怅了一下,就抓住了問題的核心,“永遠的前提下是薩米奇納還活着,那他死了怎麼辦嗎?”
鐘離低頭看着她,臉上的表情像在問“你為什麼覺得我會知道”一樣,朱妤尴尬地笑了笑,“因為你知道得好多,連薩米奇納的秘密都比我還清楚,難道說鐘離你……”
在她還沒有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前,阿日善已經停下來,高興地宣布:“我們到了。”
面前是另一片泛着灰白色的霧氣,街道被他們甩在身後,眼前除了濃霧什麼也沒有。
“為了不讓他們再逃出去,我們把他們關在了『河』邊。”阿日善擋在了他們面前,“隻有烏蘭塔娜可以進去。”
鐘離恍若未聞,目光在濃霧和少女間打量了一圈,“如果她要進去,我必須陪同。”
但阿日善沒有退讓,他堅定地重複:“隻有烏蘭塔娜可以進去,而你們,都會消失,連靈魂都不會回到這裡。”
朱妤幾乎是沒有遲疑地做出決定,“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說完之後她收到了鐘離不贊同的目光。
“我無法感應到濃霧後面有什麼。”他的語氣仿佛也受到陰冷的氛圍影響,冰冷又堅硬,“但它危險的感覺勝過深淵。你不能進去。”
“嗯,你也不能替我做決定。”朱妤說,“薩米奇納是這樣和你約定契約的内容嗎?還是說,你隻是在以神的傲慢看待我呢,摩拉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