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妤充滿好奇地打量她。

對她來說德德瑪是個不陌生的名字，在族群的傳說和薩米奇納的故事裡都數次出現過她的名字。

據說這也是很久以前的另一個她。

“你就是德德瑪？”朱妤問，“我有一些問題想問你。”

“準确地說，我是德德瑪留下的記憶烙印。”這個自稱德德瑪的人影說，她的聲音聽起來靜谧而溫柔，讓人會想起甯靜的夜色，“她已經成為你了。”

“哦，對。”朱妤恍然地點點頭，“那你能回答我的問題嗎？”

“大部分都可以。”德德瑪回答，“也許我猜到你想問什麼了。”

“那你知道我進來前外面站着誰嗎？”

德德瑪凝視了她片刻，然後輕聲說：“摩拉克斯大人，他立下了契約，要保護你。你們産生争執了？”

朱妤有些意外，但德德瑪再次微笑起來，“在這裡最容易看到的就是記憶了。雖然摩拉克斯大人不太懂人類，但他是位很溫柔的神，希望你和他能好好相處。”

“那你為什麼要離開他的庇佑，到薩米奇納那裡去？”朱妤問，“我想鐘離、不、摩拉克斯也想知道，他看起來對你想什麼在意得不得了。”

“我很抱歉給他造成了困擾。”德德瑪微微搖頭，她坐在河流中的一塊石頭上，彎腰撫摸河面，“但這不是一個值得他困擾的問題。”

漆黑的河面浮起了光芒，朱妤意外地看到水中出現了栩栩如生的景象。

那是一座深山，紅發的魔神和目盲的少女在一片山坡上對峙。

“出去。”魔神率先說，“我沒有摩拉克斯的閑心養小孩玩，你不肯自己走，我就把你扔出去。”

那個女孩很狼狽，看得出她一路走進來吃了不少苦頭。但就算這樣，在一位魔神冷淡的注視下，她還是從容地說：“我并不打算留在這裡，我隻是想請薩米奇納大人，把我送回那個地方。”

薩米奇納發出一個上揚的音節，“那可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我知道。”她認真地點頭，“我已經做好準備死掉了。”

山間寂靜了片刻，薩米奇納看着她，臉上頭一次浮起明明白白的疑惑，“哈？那地方有什麼值得你念念不忘的嗎？你上回也看到了，除了一群剛死掉的鬼，什麼都沒有。”

“隻是現在什麼都沒有。”德德瑪展示了一下她帶來的東西，裡面放着一些種子和簡易的工具，“如果多嘗試幾次，也許能找到可以在那裡種出來的花，或者找一些材料之類的，做些什麼東西。”

薩米奇納不耐煩地打斷她，“所以呢？這有什麼意義？那些鬼魂都死掉了。”

德德瑪摸了摸自己的包裹，不解地問：“死了就不能感到快樂了嗎？”

“……啥？”

“快樂是很公平的東西，薩米奇納大人。”她說，“不管是死了還是活着，它會平等地把自己分享給每個人。但他們看起來很悲傷，我想讓那個地方變得更有趣一些，那大家來到死後的世界，也會快樂很多。”

薩米奇納的表情看起來很困惑，但他似乎找不到理由反駁，便隻好狐疑地盯着她瞧，“隻為了這個，你就要去死？”

德德瑪露出一個滿足的微笑，“因為隻有那個世界對我來說才是真實的。”

“摩拉克斯虐待你了嗎？”

“沒有，摩拉克斯大人很好，對我也很好。雖然這樣說很不恭敬，但他就像我的父親一樣。”

“那你為什麼想死？”

“我并不是想死。”德德瑪糾正了一下，“隻是死亡之後，我才能在那個世界一直待着。”

“這個理由不夠。”魔神冷酷地說，“說點真心話聽聽，我或許可以考慮。”

德德瑪猶豫了一下，她把手裡的東西放下去了，雙手下意識在空氣裡抓了一下，最後在胸口緊緊地握起來，“我的意思是，摩拉克斯大人就像我的父親一樣，我的親生父親也不會比他更好。但是——就像您看到的，我是個瞎子，能活下來是依靠我的父親。後來我能長大成人，是依靠摩拉克斯大人，不然我已經被野獸吃掉了。所以、所以——”

她的表情掙紮得更厲害，仿佛意識到自己接下來說出口的話是一種很無禮的冒犯，羞恥、愧疚和痛苦在她臉上交織成更複雜的表情，但她在某個瞬間做出了決定，那些柔軟的情緒又消失得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