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脖子上有一朵玫瑰,是活的。”
尖耳朵的魔女比劃了一下自己光滑的脖子,“一朵被黑荊棘簇擁的玫瑰,盛開之後又會緩慢合攏哦。”
來訪的風神點着下巴,用饒有興趣的聲音問:“那與她的能力有關嗎?”
魔女小姐端起桌上的茶杯,微微偏頭,“那就不知道了,打探别人的力量很沒禮貌。何況,她又對我們這樣的存在,不太溫柔呢。”
“哦?”
“那個人總是喜歡玩弄神靈一般的存在,這也不是第一回了。但是,我不建議你們和她動手哦,這個世界已經夠脆弱了,不能再帶來更多苦難。”
“嗯,嗯。”巴巴托斯跟着點頭,“也就是說,隻能通過交涉了。”
“你們可以挑選一位‘勇者’。”
“勇者?”
魔女鮮紅的眼睛裡藏着狡黠的笑意,“沒錯,一位能打敗魔王的勇者,比任何神靈都能受到她平等的對待。”
*
有缥缈的霧從指間流過。
霧氣既輕又冷,隐約帶着濕漉漉的涼意,令伐難不自覺朝霧氣中抓握了一下,理所當然沒有抓住任何東西。
響動引起了帶路的少女注意,她輕輕叫了幾聲,喚回伐難的意識:“伐難,還好嗎?要不要休息一下?”
這不知是在霧氣裡行進的第幾日,伐難隐約覺得時間過了很久,仍然沒有走到目的地。
換作旁人也許已經躁動,提出質疑,但伐難卻隻是輕輕搖一搖頭,“不要緊。”
反而是朱妤不好意思起來,她加快速度,同時又忍不住絮絮叨叨起來,“對不住呀,我也不知道幽都的方位,阿日善總說隻要是我來了,我就能找到那裡,卻沒說要多久……”
大概經不起她這樣念叨,她們走了沒多久,霧氣裡就隐約出現了一座城市的輪廓,看着已經不遠了。
朱妤精神一振,伐難也仔細地觀察着那座城池,“那就是……傳說裡的幽都?”
“嗯,這裡也隻有一座城。”
“為什麼要來這裡?你說有辦法幫助帝君,可這裡……不是生者該踏足的地方。”
“正常來說的确是這樣,如果不是情況特殊,我也不想總來打擾他們。”她邊說着話,邊加緊往那裡走,“隻是我的記憶、唔、或者說我們的記憶可能都出了點問題,我覺得這裡的東西能幫我想起什麼。”
“這裡……嗎?”
伐難不知道其他來到這裡的人會有什麼感受,但在穿過城門口那濃重又輕薄的霧氣時,她卻有種從水底浮起的錯覺。
清寒的空氣納入她的心肺,令她微微顫抖,又像被一潑冷水激醒,覆蓋在意識上的恍惚驟然消散,連萦繞不休的那些竊竊私語似乎也被隔絕在城牆之外。
她似乎已經有很久很久沒能這樣清醒地憑自己的意志站在地上,也終于後知後覺地察覺自己懷着一絲隐約的渾噩和遲鈍,跟着朱妤來到什麼地方。
那些灰蒙蒙的影子以往是兇殘冷酷的厲鬼,此時卻帶着滿腔歡喜地迎過來,圍在紅裙的少女身邊,七嘴八舌地叽叽喳喳。
伐難依稀記得她在很久前見過類似的一幕,那個女孩有完全不同的樣貌,可她們身上卻存在某種共通的特質。
一種明悟劈開了她腦海中的迷霧,伐難輕皺着眉,喃喃自語:“朱爾德孜……”
朱妤沒有注意到伐難的異動。她一走進來就被鬼魂們包圍了,直到他們亂哄哄地表達完關心,阿日善努力壓下所有嘈雜聲,才聽清了她的話。
“你又要去‘河’邊?”他顯得憂心忡忡的,“你是個活人,不能總是跑到那裡去。”
“這次是特殊情況。我保證以後不會、呃、盡量不會再來了。”
她說出這話時有點底氣不足,但阿日善很相信她的話,一聽就舒展開眉毛,嘀嘀咕咕地說着“烏蘭塔娜是好孩子,一定不會欺騙可憐的老阿日善。”之類的話。
……朱妤心虛地盯着自己的腳尖,但阿日善的注意力突然被伐難吸引了。
“啊,又是她。”阿日善用比剛剛還不滿的語氣說,“德德瑪在上,我還以為他們終于不會再來了,朱爾德孜這個壞孩子,總是把麻煩事扔給我。”
朱妤詫異地回頭,才發現伐難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過來,她不解地把腦袋轉回來,“這是什麼意思?”
阿日善不肯說,他氣哼哼地分出兩個鬼魂到伐難面前,自己領着朱妤往另一邊走,“朱爾德孜是壞孩子,但阿日善是忠誠的,絕不會說她做過什麼壞事,讓那家夥告訴你吧。”
朱妤隻好回頭看看伐難,發現她似乎對這裡很熟悉,進來後忽然放松下來,跟着兩個鬼魂朝另一個方向離開,暫時把這件事壓下去。
霧依然是那團沒距離感的霧,河卻隐約和上回不同。
朱妤獨自走進來,見到那片沒有反光的漆黑河面時,本能就感覺到它有些微妙的改變。
但她沒看出個所以然,之前來時出現的那些影子也都消失了,隻有她一個人站在逐漸漫上來的河中。
她不清楚以往的那些女孩是怎樣在這裡留下自己的烙印,更不清楚德德瑪的烙印怎樣在河中展現出過去的記憶。
大概是要潛下去才知道?朱妤猶豫了片刻,河水依然在不斷上漲,從小腿爬到腰間,這個高度不算危險,她準備試一下。
說試就試。朱妤深吸一口氣,彎腰蹲下去,将自己完全沉在河水裡。
這條找不到來源的河看着隻有她腰間那麼高的深度,可當她完全浸沒在河裡,腳下卻突然懸空了!
她從一條小河潛進了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