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問:“我很疑惑,你已經耗費了幾千年的心血,到了這時為什麼選擇放棄?”
薩米奇納似乎精神不佳,沒精打采地說:“我愛幹嘛就幹嘛,你管得着我?”
“因為那個女孩?”
薩米奇納猛然站起來,這句話像碰到了他的禁忌,令他陷入了暴怒,他在極度憤怒裡反笑,“預見之眼是挺讨厭的。我要是天理,就該趁你誕生的時候挖掉你的眼睛,斬斷你的四肢,把你鎖在山崖之上,讓鷹啄碎你的喉嚨,讓狼撕裂你的内髒,讓你在漫長的死亡中忏悔自己去窺探别人的秘密。”
“不勞費心,我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他說,“隻是想解開最後一個疑惑,你總不會要告訴我,你與一個人類分享力量和權能,隻是出于憐憫?”
他連連冷笑,“是啊,怎麼會有魔神那麼善良,連自己的力量也願意和人類分享?我将我的血分給她,她就是我的‘姐妹’,我們血脈相連,分享同一份權柄,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她獻出了自己,所以得到了權力,這很公平。”
“嗯。”阿格雷斯輕描淡寫地回答,“作為複活的後手來說,既簡單又隐秘。”
但緊跟着他話鋒一轉,“可你改變主意了,為什麼?我原本以為我的選擇對大家來說是最合适的,現在活下去令你感覺痛苦了嗎?”
薩米奇納沒有回答,他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空蕩蕩的地方,似乎什麼也沒看,什麼也沒想。
“你沒想過天理要求我們學會愛人,很奇怪嗎?那家夥什麼時候好心過了?”
阿格雷斯沒有多想就回答:“牧羊人自然會愛自己的羊群,也會要求牧羊犬愛惜祂的财産。”
薩米奇納似乎聳了一下肩,語氣已經恢複平常了,“要我說摩拉克斯那麼喜歡人類才恐怖,不過天理選中他正好,皆大歡喜不是嗎?”
他沒給阿格雷斯說下去的機會,擺擺手示意談話結束,“你滾吧,我沒什麼好跟你說了。”
阿格雷斯沉默了一會兒,最後說:“永别了,我的朋友。”
薩米奇納隻是安靜地發起呆,待到日夜輪換,月亮自西邊的山巒攀上來,他最後喃喃自語:“愛人,究竟算是進化,還是退化?”
……
雲雀叫了幾遍,朱妤才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頭痛欲裂。
少女端着水盆進來,将泡了熱水的布巾擰幹,再疊好搭在她的額頭上,不解地問:“你是認床沒睡好嗎?”
朱妤有氣無力地擺手,她甚至不敢搖頭,剛剛起身走了一步就感覺暈眩。
雲雀擔心起來,“那你是受涼啦?頭痛很厲害呀?我叫阿意過來看看。”
緩了一陣之後,那種疼痛感終于慢慢消退了,朱妤用手勢比劃了一陣,雲雀放棄了去喊人,将她做好的早飯端上來。
頭疼消散之後是巨大的饑餓感,朱妤覺得她差不多可以吃下一頭小牛。還好雲雀做的面餅很多,多吃了兩人份的早飯之後,她終于恢複了正常,隻是看着不太精神。
她的心情确實也不太好,雲雀蹦蹦跳跳說去找君意拿她要喝的藥,她就搬了小凳子坐到屋外開始發呆,看早起的寨民開始一天的勞作。
幾乎和昨天一模一樣的姿勢和角度,還比昨天更沒精神,看見他來就瞟了一眼又繼續發呆去了。
她半天都沒理他,鐘離沉默地在一旁杵了會兒,大概覺得這麼當柱子站着無趣,他半蹲下來問:“你……哪裡不适麼?”
還好朱妤給了點反應,她沉默地搖頭。
鐘離又伸出手在她面前攤開,往常幾天她立刻會笑盈盈地開始在他手心裡寫字,畢竟對性格外向的女孩來說,不能說話讓她悶得有點難受。
來這裡的一路上,朱妤已經習慣了。
平常她在旅途中很有耐心,也并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但一旦落到失聲的地步,反而讓她加倍地想說話了。
隻要她戳一下鐘離又或者拽一下他的衣袖,任勞任怨的岩神就會自覺地把手伸過來,等她在手心裡勾勾畫畫,說點諸如“那邊的鳥是翠鳥嗎?羽毛真漂亮,聲音也好聽”、“這山路真難走,他們不會覺得出去不方便嗎”之類的廢話。
每回鐘離辨認得都很耐心,沒有敷衍地應一聲了事,和她分享一些璃月模仿翠鳥顔色的“點翠”藝術和花帕的生活習俗。
但這次朱妤隻是垂眸看了一眼,輕輕搖頭。她拒絕了。鐘離沒由來地感覺心頭一堵,手掌驟然握緊,又慢慢放下。
誰也沒說話,雲雀高高興興地回來,提着一堆分好的藥包和一個裝水的葫蘆,遠遠就沖她招手。
“朱妤,你的藥領回來啦,阿意說叫你十天去複診一次,其他時間随便去哪玩,他和大家打過招呼了。你想去哪兒逛逛嗎?去抓魚?摘蘑菇?你要不要跟我去和斐斐玩?”
瞥見一旁的青年,她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頭,不再大呼小叫,将那個葫蘆遞給朱妤。
“今天的藥,阿意熬好我就拿過來了。”
朱妤吸了口氣,打起精神對她笑了笑,将葫蘆拿過來打開。
才喝了一口,她的動作就僵硬了,僵硬又緩慢地把葫蘆放下,咬緊牙齒咕隆一聲把嘴裡的藥液咽下去。
所有傷春悲秋、低沉痛苦的情緒都在這沉重的一擊下灰飛煙滅了。
那味道又苦又麻又酸又辣,像十年的陳醋和臭豆腐放在一起發酵後又腌了一個月的黃連,最後混合在一起加入絕雲椒椒爆炒出鍋。
朱妤忍不住顫抖起來,竭力不讓自己的表情扭曲得太過分。
這藥……這藥怎麼能這麼難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