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發出泣血的哀嚎:“主君——快逃呀——快逃——”
垂死的魔神抓住了這個機會,最後看了他們一眼,果斷地逃走了。
摩拉克斯忘了追擊,他放下了槍,帶着一點困惑地與那些人對視,想要找到一些古歆操控威脅他們的證據。
但是他們用堅決的動作和不肯放松半點的力量告訴他,每個人都是自願的。
……這不可能。岩之魔神那時迷惑地想,怎麼會有人為了保護魔神甯願去死?保護子民是魔神的責任,人是為了尋求庇佑才會供奉神靈。
這本該是世間的道理,但那一天摩拉克斯的世界觀還是受到了沖擊。
他像站在一個嶄新的世界門外,敬畏地看一眼門裡不同尋常的風采,既不明白它是怎麼産生的,又不明白它怎能散發出那麼璀璨奪目的光芒。
鐘離慢慢将這段舊事講給她聽,朱妤聽得很專注,又聽他說:“君意說得沒錯,她的子民愛她勝過一切,我雖不及她,但也隻求一人。”
她聽到這裡忽然意識到什麼,倏然擡頭,紅暈慢慢爬過臉頰。
但鐘離沒有避開,他看着她,平靜又認真地問:“朱妤,你願意允我麼?”
有風慢慢自山間吹來,拂過她的臉,沒能降溫,更像給竈上的爐子添了一把火。
朱妤覺得腦子裡像煮開了一鍋粥,亂糟糟的什麼都有,可鐘離說完這句話就安靜下來,讓她覺得她也該說點什麼。
她磕磕巴巴地說:“為、為什麼……為什麼是我呀?”
雖然她假裝沒有察覺,但總不可能真的當無事發生。
這段時間的事情很多,但閑下來的時候她也會想,怎麼就是她呢?
總不能是因為薩米奇納定了個契約就給他下了個套,又或者珀爾偷了回神之心順便往他的理智上打了一拳,給他智商打碎了。
就算他降智了,腦子不太正常了,過了幾千年忽然覺得談情說愛是什麼時尚潮流,那身邊不也有那麼多仙人嗎?
雖說拿哪一個認識的仙人來舉例她回頭可能得挨揍,但她看誰都漂亮極了,合适極了,那這什麼仙神絕戀的事跟她一個凡人有關系嗎?
又不是書攤上賣的話本!她也不愛看這種啊!
“嗯……”鐘離還真的想了一下,“為何不能是你?你有何不好?”
這話說的,難道她還要挑一下自己的缺點嗎?她覺得自己可好了!街坊鄰居誰不喜歡她?
呸,不對,被他繞進去了!
朱妤闆着臉說:“我覺得我挺好的。”
“既然如此——”他慢慢地說,“為何我不能喜歡你?”
這詭辯的話術真是讓他學到了。朱妤狐疑地打量他,懷疑他有備而來。
她也不扯廢話,“我沒有想過,你是岩神,我隻是人。别的不提,你知道我能活多久嗎?”
這個時代的普通人能活到五六十歲就是長壽了,她從小在外面摸爬打滾,還受過緻命的重傷。
朱妤估計,她能活到四十歲就算是薩米奇納的光輝照耀她。
拿二十年不到的時間去換别人上千年打底的未來,這聽起來像一種很新的仙人跳。
還是說這個神情緒管理做得那麼好,她死了之後他要是有良心就傷心幾年,沒良心等她埋好了,就能繼續去找下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談新戀愛了?
想想就不高興,再想想她要憤怒了,于是使勁瞪他,覺得他煩透了。
鐘離大概沒發現她的怒氣正在積攢中,想了好一會兒,用一種深思熟慮過的語氣說:“歌塵……我身邊的一位仙人也來這麼勸過我,我亦不知将來之事如何,但我知道另一件事。”
“德德瑪。”鐘離說,“是你我的淵源,至今已有三千餘年了,我見過她的許多轉世,她們姓名、身份、性情各不相同,直到遇見你,你是她,她卻不是你。”
面前的少女似乎無措了起來,她好像猜到他要說什麼,又像猜不到,于是隻能全神貫注地聽下去。
“這世上有很多人,她們都不是你。”他說,“我隻是想,若我錯過了,永遠不會再有第二個你。”
她的眼睫輕輕顫動起來,眼睛驚慌地挪開了,視線垂向了地面。
鐘離也不再說下去,等她最後的裁決。
太陽慢慢從頭頂轉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開口。
“你和我立個『契約』吧。”她說,“等我死了,你不要再為我傷心,最好忘了我,我就答應你。”
他拉着她的手就收緊了一下,慢慢放松下來,“……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她望着他笑起來,覺得他坦誠得很可愛,“那就傷心一小會兒,等我下葬了,就不要再想我了。”
鐘離遲疑了很久,慢慢地點了點頭,“……我盡量。”
“盡量算是什麼啊?”她嘟囔起來,這一回換成她牽着他的手往前走,“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