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急于驗證猜測的正确與否，一号。”仇珩離開桌面的支撐，坐回轉椅上，正色道，“現在，讓我們先看看‘绻葉蕨’的調和作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在記錄數據的間隙偶爾抿一口飲料的仇珩嘴角無意識翹起，通過與一号的閑聊，他心情好了些，但極其細微的擔憂還是悄然紮根。

并不冰冷的人工智能助手靜默陪在一旁，嚴密觀測着學者的身體狀況，以保證他不會因過度廢寝忘食而損害到健康。

或許仇珩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故土時代”一百零五年的如今，會因為一兩個人的安危而焦急、會因一件值得探尋的未知事物而産生興趣，比從前記憶完整時更接近最初的自我。

不必因為陰謀算計而東躲西藏，不必擔起身後萬萬人的未來——隻有作為仇珩這個人類的純粹追求。

将要入夜時，戎久端着晚飯從半開放廚房走出，呼喚還在埋頭清點資源的二哥吃飯。

他的發色不似仇珩一般黑得純粹，在光源下能夠看出，裡面夾雜了一點棕。

暨景坐在地上撓着頭頂的雞窩，很鬧心的對着自家小妹說：“馬上，我馬上整理好了……這‘人造土壤’應該再補充多少來着。”

煎溪牛排的香氣飄入鼻腔，混雜着清心草的清香，刺激得暨景無意識地吞咽唾液——溪牛是返回溫室前一晚他求着仇珩特意獵的，并非之前吃剩的那一隻。

連吃了好久壓縮餅幹、合成罐頭和烤肉的暨景很有出息地迅速結束收尾工作。

暨景先夾出三分之一的蒜蓉清蒸清心草和兩塊肉排，點綴上一朵西蘭花，以及幾片仇珩并不愛吃的山麓蘿蔔。然後從櫥櫃深處摸出了一個粉嫩的碗盛滿飯，一并塞進冰箱。

戎久為自己和二哥各盛了一碗飯，拿出刀叉筷子一并放在座位前，随後就坐在了長方形餐桌的寬邊正中間。面帶微笑地看着兄長忙前忙後、樂此不疲的背影，等待開飯。

與此同時，“鎮河”另一處的實驗室中隻剩紙張翻動與實驗器械運轉的聲音，偶爾傳出幾句零散的指令。

諸如“打開高速離心機”、“過來幫我換個轉子”、“能不能把這‘胡蘿蔔’汁倒了”。

一号也操控着機械臂一一照做，除了最後一條：“先生，根據檢查，您每日最好攝入100毫升左右山麓蘿蔔汁，這有助于您維持最佳狀态。”

“……大繁榮時代是胡蘿蔔，現在是山麓蘿蔔。這種植物怎麼就不能幹脆滅絕了呢。”仇珩忍辱負重、咬牙切齒，一口悶了剩下的大半杯液體，表情難得出現一瞬間扭曲。

“先生，嚴格來講，胡蘿蔔與山麓蘿蔔已産生生殖隔離，歸屬于兩種生物。”一号盡職地回答，“截至目前，人類已有七十九年沒有發現胡蘿蔔的蹤迹。并且根據各‘溫室’所在地的氣候及周邊可探查範圍内的其它條件，計算：滅絕概率約為87.63%。”

仇珩正在調整參數的手猛地頓了下，話語間夾雜一點調侃和微不可察的懷念：“這你都能調閱？洛瑞和天極還給你加了哪些離譜權限。”

“先生，格洛麗亞女士和付先生曾給予我除‘第一溫室’外其它‘溫室’表數據庫的最高權限，這一點在構建總數據庫、簽訂‘智眼協議’時有呈現在合約書上。”

機械音助手明知為調侃，但依舊照常回答着。

“還有這事？理論上來講，‘第一溫室’那幫家夥不可能沒意見。畢竟制約咱倆一向是他們很看重的一環。”

拂開手邊散亂的紙張，仇珩身體緩緩靠向椅背，微阖雙眼，用手按摩放松脖頸。

機械臂躍躍欲試着想要為仇珩緩解頸部肌肉的酸脹，卻被他無聲拒絕。

“兩位創造者的确在這個過程中受到……”沒等一号将話說完，仇珩就揮手打斷了它，示意自己已經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