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柔深吸了一口氣，翻身下床，将紅裙套在身上便出了門。
她回到了弱愛酒吧，現在是淩晨一點，再過不到五個小時，葉皓绯便會起床來收拾酒吧。
謝明柔很清楚，他起這麼早收拾是為了騰出空來接自己回酒吧，也是為了方便白天來跟蹤她的行程。
她最近很喜歡出門散心，那些巡邏的打手們因為她很能賺錢，現在也不會來打擾她，于是謝明柔白天有一半的時間是用來散心的，而葉皓绯似乎是擔心她的情緒，怕她會突然想不開，于是才天天跟蹤。
為了讓他放心一些，謝明柔還特地學乖了，白天除去散步的時間都用來學習調酒，短短一周時間，她幾乎将酒單中的所有酒種學會。
她盡量表現得随意自然，可葉皓绯仍舊不安心，甚至更加确信她一定是痛苦到了極點，才會變成這樣的。
謝明柔不明白葉皓绯為什麼會這麼覺得，她現在過得不是挺好的嘛，每接一次客，她可以抽取到一成的服務費，不說賺得盆滿缽滿，但也比當幼師賺錢多了。
她一直都不理解，但直到那一個晚上，她被客人強迫了三次，下身疼痛出血，那一個晚上她終于忍不住了，深夜出門獨自走了很久，一直走到了七酒區最西邊的圍欄旁。
這是隔離了喪屍與七酒區的邊界，謝明柔凝視着欄杆外越聚越多的喪屍，它們的頭顱攢動着，幾乎要擠破這帶刺的圍欄，謝明柔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當她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然翻越到了圍欄的最頂端，腹部被尖刺劃傷，身體搖搖欲墜，馬上就要落入圍欄外喪屍的衆多血口之中。
是葉皓绯将她一把從圍欄上拽了下來，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謝明柔躺在地上，這一掌将她扇得徹底清醒，當她的眼前褪去模糊，現出葉皓绯那一張俊秀而憤怒的臉時，謝明柔再也忍不住了，她急忙捂住自己的臉，淚水從指縫間滲出，漸漸打濕了土地。
“不是你說要加入我的計劃的嗎？！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要不是我預感不對，跟着你走到了這裡把你救下，你早就被那些喪屍給吃了！”葉皓绯朝她吼着，但還是竭力壓制着自己的聲音，盡量保持在了隻有他們二人能聽到的範圍内。
謝明柔盯着葉皓绯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她從未在這張臉上見過其他神情，一直以來都是平淡非常，今天還是第一次看到憤怒的他。
但她還是不理解，她選擇是死是活是她的事情，和這個男人有什麼關系？她死就死了，被喪屍吃掉也好，被那些客人折磨死也好，這和葉皓绯有什麼關系？！
她一把推開他，眼眶上還挂着淚珠，但表情不再是悲傷的，也轉為了憤怒。
“你不也就是看上了我這張臉罷了！你和那些男人有什麼區别？！我想死你就放我去死好了，至于你那個計劃，你找誰也比找我好！為什麼還要來幹擾我？！我不過就是個七酒區來的新人，一個低賤肮髒的東西！你攔着我去死幹嘛？！”謝明柔指着他的臉罵道，聲音大得令她膽顫，但她絲毫不顧忌是否有人會聞聲而來，仍舊高聲罵道。
“你這個人多清高啊！渾身上下幹幹淨淨的，你是七酒區最幹淨的一個人！而我呢？！”她又指着自己，淚水不斷地從眼眶中湧出，氣急了的臉紅得像血水泡過一般，“我不喜歡男人！你知道每天在男人的身下過夜有多惡心嗎？！那些黏膩的器官，令人作嘔的話語，那些肥胖臃腫的軀體，惡臭的呼吸，無一不讓我惡心，讓我想吐！”
“我幾乎是忍不住要殺死他們！但是我不能啊——”謝明柔喊着，又捂着臉痛哭起來。
“你……”葉皓绯伸出手想安撫她，卻不知自己有沒有資格去安慰她。
來到七酒區的男男女女們，他們隻要是相貌正常的，都會面臨這種事情，但像謝明柔這樣，一周五次被客人們挑選中，這是除了那位羅裳之外的第二人。
謝明柔承受的是比七酒區的員工們加倍痛苦的事情，他想不出有什麼話語可以用來安慰她，或者說沒有一句話能夠成功安慰她。
但是他總覺得，像謝明柔這種人，恐怕也并不需要什麼安慰。
他看着謝明柔遍布全身的青紫傷痕，實話道：“我知道現在說什麼話都無濟于事，可是……”他頓了頓，忽然凝視着她那雙亮晶晶的淚眼。
“我在七酒區裡工作了好多年，見過了形形色色的男女，但讓我覺得唯一可以加入我的計劃的人，隻有你一個。”
他的話語平淡卻誠懇，聽得謝明柔一愣，連流淚都忘了流。
“不久前，當我在弱愛酒吧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就認定了你是我的計劃合作人。我并不貪圖你的美貌，隻覺得你的美貌可以變成一把刺向敵人的武器，你很有個性，很堅強，這讓我認為你可以同我一起直面未來的困難。”
“我知道每個來到七酒區的人一定會面臨接客的問題，我也希望你可以克服這個困難，但我并不希望你會這麼早就接觸七酒區的黑暗。”
“所以你在錢長官來的那時候，替我站出來了？”謝明柔問道。
“是的，但是我攔不住，我的力量太過微小，根本無法同那些人相較，自錢長官的那一晚過後，我知道事情要收不住了，果然，你接二連三地接客，這對你的身心都不好，這違背了我一開始的計劃。”
“結果你竟然想着去死了？我本以為你是堅強的，但這與我一開始的期待相悖，我不知道你以後會成長成什麼模樣，但你現在還不是我想的那種人。”葉皓绯指着她，眼神忽然一變，似是流露出了些許冷漠。
謝明柔見到他那副淡漠的模樣，不由得怒上心頭，悲傷頓時消散，她感到自己的心中有什麼東西變得堅硬了，也指着他問道：“所以你從來不把我當朋友，你隻想利用我？”
“是這樣的。”
啪的一聲，一個巴掌清脆地打在了葉皓绯的臉上，将他扇翻在地，他捂着紅腫發燙的臉愣了一會兒，随即向她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臉。
他側趴在地上，沖着她笑道：“你現在很憤怒，不想着死了？”
謝明柔拍了拍手掌，将眼邊的淚珠抹淨，站起身一臉冷漠地看着他，居高臨下地說道：“是的，托你的福，我現在不想着死了。”
她有些輕蔑地笑道：“我現在很讨厭你，和那些上我床的男人一樣讨厭，既然你并沒有想着我好，我也不必為你擔憂了。”
她轉過身，朝着蜜鹽酒吧的方向道：“我現在就去把那個操|我三遍的男人殺死，你和我在一間酒吧共事，我就和萬六順說是你慫恿我去殺了他的，等你死掉我再去死。”
聽到她這話，葉皓绯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沖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裙擺，提議道：“等等！你忘記我的計劃了嗎？由你來執行我的計劃，一旦計劃成功，你可以解放七酒區所有和你一樣受苦的男女，也可以殺死萬六順和那些客人們，這比旦旦殺死我和那個男人強多了！”
“而且你就不必去死了。”
謝明柔俯視着他，一言不發。
他乞求般地望着她，繼續道：“我可以和你做一個約定，隻要你完成了我的計劃，在解放了七酒區之後，我可以讓你殺死我，你想怎麼樣對我都可以，讓我去和那些禽獸般的男人共處一室，或者是把我扔去喂喪屍，我都願意！”
“選擇權在你。”
謝明柔蹲下身，有些戲谑般地撫摸着他的臉，“你這個提議挺好，我挺喜歡，可問題是，我現在就可以弄死你啊，為什麼要等到那之後？”
葉皓绯直視着她的雙眼，絲毫不懼，“我知道的，你很滿意我的那個計劃，沒有我，你在七酒區無法立足。”
她沉默了一會兒，終于歎了一口氣，将他拉了起來，搭着他的肩膀笑道：“那我們現在就是合夥人了，我們兩個是平起平坐的關系，請你挺直你的背吧。”
他陪笑着，忽然，一束燈光照在了二人身上，為首的打手指着他們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是想逃跑嗎？！”
葉皓绯又恢複成了那副安靜的酒保模樣，謝明柔上前一步，擋住他的身子，笑答道：“怎麼可能會想着逃呢？你看看外面的喪屍多少多呀，想從這裡逃，除非我們沒帶腦子。”
打手們将手電筒指向圍欄外，果真看見了密集的喪屍，厭惡地皺起眉，連忙挪開了光線，“那你是來幹嘛的？哎，你是那個最近挺紅的謝明柔吧，你肚子上的血迹是怎麼回事？”
謝明柔低頭看了看，肚子上的是翻越圍欄時留下的傷口，已經停止滲血了，但看起來十分觸目驚心，确實會令人生疑。
她在衆目睽睽之下掀起裙擺，指着下面笑道：“我的上一個客人實在是有些粗暴，血迹不小心沾染到裙子上，讓各位見笑了。”
看起來他們好像是沒有注意到葉皓绯，這家夥的存在感低，這優點要是能給她多好哇……
她放下裙擺，垂眼道：“我趁客人睡着了，想出來散散心，你們應該不會把我上報上去的吧？畢竟我也勞累了一晚了，總該讓我放松放松，實在不行的話……”
“你們可以一個一個來，就當作替我隐瞞的報酬了。”
打手們的臉頓時紅作一片，扭過頭裝作有些不耐煩地道：“算了算了！你散完心就趕快走，這次先放過你，但下次就不一定了……”說罷，打手們快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謝明柔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待光亮離遠了之後，她轉頭向着葉皓绯道：“我們回去吧，回弱愛酒吧。”
葉皓绯點了點頭，跟在了謝明柔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