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遊牧蠻習
文令儀臉色煞白,被人用印的場景仿佛還曆曆在目。
那時她才從鬼門關上走過一遭,休養不過三月,他便等不及了。明明他有那麼多的妃嫔,便是想夜夜笙歌也有的是人奉陪,偏要在夜裡再度闖入她的卧房。
她被人掼着伏在榻上,綢制的玉白寝衣滑落,被扯開衣帶的大掌從合攏的床帳扔出。
她眼中閃過一絲屈辱,死命咬牙才忍住。
男人的氣息覆在她的背上,肌理細膩的背部從白皙變得微粉。
正當她以為他要像從前一樣粗魯時,卻聽見了一陣窸窣聲,扭頭看去,見他從蹀躞帶上的銀囊掏出一枚螭虎鈕玉印,一手從前掌住她的腰,将玉印朝她左肩落下。
她感覺到微微痛癢,随即傳來燒灼般刺痛,本能地喊着“疼”,想挪動雙膝躲進鬥帳深處,推着那人腹出的手卻被人緊緊握住,力道大得似乎要折斷她的細腕。
他翻身将她抱在懷中,聲音溫柔,在她聽來卻比他口中羅刹還要可怖,“一會兒便好了。這是特制的朱砂,隻要印下,經年不會落色。香奴是孤一人之奴,就算是閻羅來搶,也搶不走。”
她完全明白過來,氣得發抖,他這是将在牛馬身上留印以示所有的遊牧蠻習用在了自己身上,掙紮地越發厲害,想從他掌下掙脫出來,将背上的紅印即刻抹去。
他隻當她怕疼地哄着,說日後會護着她,再不讓她疼一星半點。
她額汗淋透的發絲貼在粉頰,不住地搖頭,“不!我不要這東西留下!你抹去!”
他不顧她的阻撓,摟緊了她,仿佛在怕她會從他懷中消失一般,手臂深深陷入她的腰肢,輕聲哄道:“香奴聽話,忍着點疼,忍過去半刻便好了。”
她推不開他,想起自己才剛生下禽獸之子,又被這樣折辱,眨眼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躲開他來擦淚的手,低下頭,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臂。
賊子!他怎麼不去死!
她感受到口中的肌肉緊繃,越發用力地咬緊,聽見了一聲悶哼,就等他發怒推開自己。
誰知隔了會兒,卻聽見他道:“……好,孤陪着香奴疼。”
鮮卑賊子,他就是受五馬分屍之疼,又怎抵得過她所受之辱?
文令儀眼中恨意與那時無二,還多了這些年交戰累積而來的,使得她面容微微扭曲。
看到跪倒在地的裁雲時,她眼中恨意才消散了些,口中留着冷厲道:“你起來,今日的話我當做從未聽到,日後也不許再提一字。”
裁雲見她這副模樣,心中更是感傷,殿下從前金枝玉葉,陛下娘娘的掌上明珠,誰人不護着,養出的是嬌花一樣的天真純善,什麼時候在殿下臉上見過方才那樣深刻的恨意?
她含淚搖着頭,“得知了這個秘辛,奴婢不死,不足以保守秘密。殿下倘若不用奴婢,便是要奴婢即刻去死。”
“……你這又是何苦?”文令儀口中澀然。她從宮中帶出來的人,從小陪在身邊的,也就隻有裁雲一人了。
裁雲見她不肯,心一橫,牽住她的裙角,仰頭道:“殿下愛惜奴婢不肯動手,奴婢便告訴驸馬,讓驸馬親自處死奴婢。”
房中微微一寂。
文令儀坐在那兒垂下頭,見她梗着脖子,視死如歸的樣子,眼角濕潤道:“裁雲,千萬守住這個秘密吧。如今也沒什麼瞞你的,我并非因為不信任而不肯用你,是你乃……閨中女子,并不合适。”
裁雲卻道:“奴婢聽說,長久未曾有過,再有,若……男子過于兇悍,也可能見紅的。”
文令儀眼底閃過屈辱,并了并雙膝。時隔七年,她還是沒忘了被那人掼在被衾上為所欲為的感受。
但要說兇悍,他倒确實稱得上。
“你果真想好了?待進了魏宮,便沒有退路了而且那魏宮之中,我們的人,極少。”
文令儀打量着她,話中多了些審視之意。
裁雲跪正了來,微微一笑,“殿下忘了,奴婢從前也在深宮之中長大,長到八歲,才分到了殿下身邊侍候。”
……
乾陽宮,寝殿。
臂粗的蘭燭插在三足燭盤上,照得殿内長明如晝。
拓拔憲身上随意披了件皮氅,濃長的睫毛投下片濃陰,年輕英武的臉上,殘留着殺伐果斷。
這也是大魏臣工最常見到的他的樣子。
可是漸漸地,拓拔憲合上的眉眼變得柔和了些,暈淡的燭光灑在他的臉上,如照着一尊睡去的溫柔神祇。
“陛下……”
一道聲音從遠到近地貼近了他,柔中帶媚,小心翼翼,隔了七八尺的距離停下。
拓拔憲仿佛回到了七年前,一個普通夏日的午後。說普通其實也不普通,他剛剛将親信李沖推上了将軍之位,可以預見,日後他在軍中受到的掣肘将會變得極小。極盡意氣風發之時,他的香奴還有了身孕。
太子所居寝殿内安靜得沒有一點兒人聲,隻有些殿外的蟬蟲在叫。他命人粘去那些鳥蟲,緩緩步入了殿内。
泥金屏風之後,有個女子半卧在美人榻上,身姿纖長,身上蓋了一床細紗被,走近了看,會發現她将素掌護在了微微隆起的腹部。
拓拔憲命執扇的宮女退下,坐在了美人榻沿,素來握弓執筆的粗掌替她打着扇,望向恬淡睡顔的目光微柔。
太子妃将她送來的時候,他從未想過會讓她侍寝,也沒想過會讓她懷上自己的孩子,更沒想過會有替她做這些的時候。
現在做來,卻心甘情願。
一時打得急了,将她發絲打亂,掠過兩翼鼻翅,讓她癢得微微皺起了細眉。
拓拔憲不由伸手去拂,可一碰,她像是感知到了什麼,受到驚吓般顫了下,一下就醒了過來。
“……殿……下?”
她下意識朝裡一躲,視線向下,還是無法适應與他親密。
“是孤。香奴做了噩夢?”拓拔憲拍着她的背,以為什麼人在夢中欺負了她,笑道,“不管發生什麼,孤都替你撐腰。”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