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憲淡淡勾唇,笑意轉瞬即逝,“家眷?朕不曾聽過什麼家眷。你既也覺可行,便即日從軍中挑一支精壯骠騎,路上護衛他。”
“是!”李沖沒有聽出他話中深意,躍躍欲試道,“臣定将此事辦妥!”
拓拔憲多看了他眼,沒說什麼,走回了輿圖前,又指了指北方柔然國所在大片草原。
“主上不放心柔然?”李沖問道。
“柔然新主登上帝位,頗具野心,對大魏虎視眈眈,朕夜不能寐。所以朕想将你派往舊都往北一帶,屯田練兵,以待一戰。”
李沖訝然,“主上是覺得柔然人會……”
拓拔憲拍了拍他的肩,“這是其一。其二,朕想讓你和晉蘇一起去,如此,朕的心才算徹底安穩下來。”
晉純去往南邊,晉蘇往北地,父子兩天各一方,便難以擰成合力。最重要的是,晉蘇到了北地邊境,除了勾結外敵柔然,便再無可能造反。
李沖想到了這樣安排的種種好處,自然知道自己該即刻答應下來,可一旦要真正說出口,像是有什麼絆住了腳,很難往外跨一步。
其實他本想趁着年休多見幾次那個剛烈倔強的小娘子,越是久不見她,越是想她,也不知中了她什麼蠱。
可她本來就不喜歡他,要是去了北邊,隻怕再不會想起他。
“怎麼?有困難?”拓拔憲深深凝望他。
李沖倍感壓力,不由低下了頭,“臣……”
“領旨。”
拓拔憲重新站到了直棂窗前,望着他失落而去的背影,自然知道他的心結是什麼。
短短數月,他一手提拔的将軍就已傾心于她。
果然是天生狐媚。
會騙人誘心。
攜了無端怒意的虎掌重重壓在了窗台,傳出細碎剝裂聲。
拓拔憲望向了烏色雲隙間的一抹日光,漸漸黯淡,将欲雨的天色,落寞又殘忍地一笑。
快了,就快了,過去那個隻能依附他而活的香奴,就快要回來了。
……
大雨如注,一直下到了上燈時候,還是不見停。
文令儀備好了晚膳,在套間裡等了又等,還是不見舅舅回來,連去找他的哥哥也沒個人影,不由心急如焚。
“咳咳……”她披着鬥篷站在套間門前,延着頸項,不住咳嗽,好像一件雪青鬥篷就能把她壓垮。
“娘子,進去等罷,在風口上站着不好……”鐘兒拉着她的手勸道。
文令儀置若罔聞,隻是推了推她,“你去看看菜膳涼了沒有,涼了再去熱熱。”
說着,有兩個人影披蓑而來,前面一盞要滅不滅的牛油燭手燈開道,步履匆匆。
文令儀心中一喜,還未叫“哥哥”,其中一個披蓑的趕忙沖上前,蓑衣來不及脫就叫她進去,“在外面等什麼?又着涼了!”
文令儀要替他脫下蓑衣,被他一擺手拒絕了,叫了鐘兒來,“你沾不得水。”
“舅舅呢?”文令儀給他遞幹布巾。
晉純僵了下,接了過來,擦着身上雨珠,帶了掩飾道:“被魏王召進宮去了。”
其實他也被召去了,知道父親是為了何事被召。
不出三天,父親就會離開洛陽。
就連他也……
文令儀如臨大敵,慌慌張張地抓住他的手問道:“召舅舅做什麼?”
他在夢魇中作惡,還不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