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沈宴甯因為那封晦澀難懂的稿件被迫加班,而原本今早就回帝京的孟見清也被纏住了身,未能按約定回程。
孟家今晚宴客。孟老爺子做東,邀了幾個當年的老戰友來家裡叙舊,席上亦有女賓客,環顧一圈,不見那位深居簡出的孟三,于是心裡一活絡,打聽起孟家那位三子的下落。
“見清去承德了。”主位邊上的孟見吟笑盈盈解釋,“剛給我打電話說是在路上了,不過這天下這麼大雨,估計沒那麼快。”
落座衆人面上皆了然,當中一太太好心說起:“也是,這大雨天還是别開那麼快,遲到了不打緊,萬一遇到點什麼事——”
那說話的太太被丈夫無端一瞪,心生不快。方擡眼,視線就觸及到了主位上的孟老,心上一跳,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閉了嘴把頭低下。
賓客看在眼裡,你看看我看看你,俱是不說話。
坐在老爺子右手邊的孟見川出來做和事佬,幫腔圓場,“這種天氣還是開慢點好,安全最重要。”
席上立馬有人附和:“對對對,安全最重要。”
這麼個小插曲過去,席上又是一片融合。酒過三巡,有人姗姗而歸。
外面的雨勢頭正大,孟見清很不湊巧地趕上了最大的一波,進來時,頭上,身上淋了不少雨。
孟見吟頭一個瞧見他,趕緊讓家裡阿姨拿了塊幹毛巾過去,順帶煮一碗熱姜湯。
“對不起,我來晚了。”孟見清接過阿姨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手和臉,朝席上衆人禮貌緻歉。
孟老三個子女中,唯獨小兒子是最少露面的,席上人尤其是女賓客紛紛将目光投過去。
門口的人身高腿長,一身正裝,雖是淋了一身雨,但不顯狼狽,模樣端莊,是那種長輩眼裡最喜歡的長相,斯斯文文,幹幹淨淨,光是往那一站兒,就叫人知道是個好說話的孩子。
這想法若是被孟見吟知曉了,定然是要先翻翻白眼嗤笑幾句,然後把她那養尊處優慣了,且逆商極低的弟弟做的好事在這四九城裡細細說上一通,好叫人看看這外人眼裡認定的好說話的人,脾氣到底有多差。
孟見清此番承德之行,是替孟見川參加一場國際合作新聞發布會。這幾年,他一直都跟着孟見川做事,沒什麼正經職位也沒工資。按他自己的說法就是圖個事做,好捱過漫長人生。
原本他是打算會議結束直接去找沈宴甯的,哪成想半路出了這檔子事。他向來不太喜歡參加家宴,愣是在酒店拖到了太陽下山才出發。回程路上遇到大暴雨,全程都在塞車,倒是給了他一個光明正大遲到的理由。
孟見川邀弟弟快快入座。甫一坐下,孟老照例問了幾句工作上的事,他挑了幾個重點講了講,談到回程的事也隻說暴雨難行。好在當晚孟父喝了點酒,後勁上來,沒再追問下去。
席間,不知為何話題從當下時政轉到了各家兒女上。主位上的孟老爺子将盛着黃酒的二錢杯擱到桌面上,問起對桌一對中年夫婦,“俞家那丫頭今年也該畢業了吧?打算什麼時候回國?”
接話的是孩子母親,以平淡卻當寶的口吻叙述自己女兒,“七月就畢業了。不過聽她意思是還想在那多待一段時間。”
“都博士畢業了還不回國啊,”孟老年輕時上過朝鮮戰場,險些在那丢了性命,因而骨子裡對洋人那套作派始終喜歡不起來,心裡裝着的還是國家自豪感,“這幾年中國各行各業都在發展,俞家丫頭一身學識不愁在國内找不到好工作,既然學了一身本事也該回來報效祖國。”
“是這個道理。”那位太太如是應和。
繼而她身邊的男人接過話,笑笑說:“的确是該這樣。國内也有幾家研究院向她抛了橄榄枝,不過現在年輕人有自己想法,我們這些做父母的也不好插手他們的人生。”
話雖是這麼個理,但父母總歸是希望兒女在身邊的。
席上有人談天說地,有人暢飲好酒,也有人憊懶地窩在椅子上兩耳不聞窗外事。
孟見清抽出手機發了條短信問起沈宴甯的着落。
對方很快回複消息,簡短三個字——加班!
單是一個感歎号,他都能想象對面的人是懷了多大的怨氣敲下這幾個字,一時沒忍住輕笑出聲。
笑聲被席上喧嚣覆蓋,但坐在他身邊的孟見吟聽得一清二楚,狐疑問他:“你笑什麼?”
“沒什麼。”孟見清扣下手機,勾勾嘴角,“一倒黴蛋。”
......
席散後,孟見川夫婦一道去門口送客,反而便宜了孟見清這個天塌下來有哥姐頂着的混吃等死的小少爺,懶洋洋地往紅木沙發上一躺,大爺似的敞開兩條腿玩手機。
孟見吟安頓老父親睡下,出來就看見這幕,沒好氣地走過去踢踢他的腿,問:“外面雨下那麼大,今晚是留在這?”
孟見清很少在主宅留宿,主要還是孟父規矩太多。譬如,六點必須要晨起跑步,七點到八點一家吃早飯的同時還要看半個小時晨間新聞......這些對于新生代年輕人孟三少來說是完全不可能的。
隻是原則這種東西一旦和偷懶安逸挂上鈎,注定是會打破的。
他掃了眼沈宴甯發來的那條“今晚回學校”的消息,從鼻間發出一聲嗯。
“懶死你算了。”孟見吟乜他一眼,轉身讓人收拾房間去。
客廳裡獨留下孟見清和端坐沙發上看新聞的小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