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可剛才還在耳邊萦繞的喧嚣的唢呐聲和小孩子的笑聲戛然而止,遺留下來的是死寂般的安靜。
随着鼻尖那股嗆人的香火味開始慢慢被淺淡的海棠花香取代,眼前的黑霧也開始逐漸散開。
散開——
最先看到的是空中高懸着的流光皎潔的明月,而明月之下,竟然是一片絢爛無邊的海棠花海。
它們生長的如此繁密,幾乎可以用蔓延數十裡來形容。再往後,是一座翠色高山,直入雲霄,雲雪相擁。
辜行煊疑惑着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見前面最粗壯的那棵海棠樹下,卧了一個人。他一襲白衣,身上散落着天上亘古不變的千古明月。夜風太柔了,卷着幾片绯紅飄到了他身上,像是為一片純白平添了幾分豔色。
臉卻偏着,被一頭濃密的烏發攔住了,瞧不真切。
那種感覺又來了,靈魂被撕扯着,心髒也不受控的抽搐了幾下。
如同在引着他往前。
他又走了幾步,想看清楚樹下面那人的真實樣貌。忽然聽到了一陣鐘磬聲,空靈悅耳,響徹天地,自那座遙遠的翠山上傳來。
這聲音砸的他一驚,夢境坍縮,他猛的一睜眼,就和一隻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對視上了。
“我艹!”辜行煊手比腦子快,直接上去就是一巴掌,把那東西從自己大腿上打了下去,打的咕噜咕噜滾到了一邊。
等到其他的和它長得一樣的東西一擁而上,辜行煊才看清楚這到底是個鬼玩意兒。
它還真擔得起一句人不人,鬼不鬼。因為這些東西,都是紙紮人。
慘白的臉,生硬的眼睛和詭異彎起的嘴角,兩頰還點上了一抹豔紅,穿着紅色衣服。
活脫脫的做成了小孩子的模樣,剛剛那些尖銳的笑聲可能就來自它們。
辜行煊看被他打到地上滾了幾圈的那個,已經和個沒事人一樣的站了起來,又咯咯咯的笑着朝他這邊跑了過來,頓時感到一噎。
這些紙小人手上拿了一件古時候新郎官的喜服,不知疲倦的圍着他唱歌打轉,邊轉還邊給他穿上。吸取了剛才紙人打不死的經驗,辜行煊不敢再輕舉妄動,隻能先配合着他們穿衣服,然後許願謝聲野再次出現。
不過他的願望注定要落空了,因為謝聲野這邊看着更加棘手。
比辜行煊那邊還壯觀的小紙紮人把他水洩不通的圍在梳妝台上,有的頭上的發辮都焦了一坨甚至還在冒火。但奇怪的是,明明是紙做的,可那些燒着的火頂多讓它們黑了一塊,竟沒造成其他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捏在手裡的符紙已經不多了,謝聲野皺了皺眉,明白了這是要殺了域主才能破除,因為這一切和那棟旅館一樣,都是域主幻想和執念。
艹!誰家好人的執念是結婚啊。
不知從哪裡又來了一個紙紮媒婆,由于是老婆婆模樣,瞧着比那些小人還要瘆人幾分。她手裡捧着一件火紅色的喜服,手腳僵硬的走過來。
“不戀豪傑,不羨驕奢。生當同衾,死亦同穴……”[1]
那些圍着謝聲野的“小女孩們”又開始唱歌,嗓音脆生生的,聽着可以叫人冒出一身冷汗。
等那個媒婆走到他面前,把喜服攤開要給他穿上。謝聲野才發現,這嫁衣是女子樣式……
為了把藏在暗處制造出這個幻象的域主揪出來,謝聲野幾乎是沒有猶豫的穿上了那件衣服,然後在媒婆那張表現不出表情但仍然能看出滿意的臉下,謝聲野自己拿過了一隻小紙人捧着的繡花蓋頭,行雲流水的跨過門檻蓋上,然後又巧妙地避開了媒婆想要攙扶的手,自己利索地上了轎子。
站在一旁手撲了空的媒婆臉有些不悅,連那揚起的誇張的嘴角都似乎跟着往下撇了撇。
謝聲野坐在有些颠簸的轎子裡,又聞到了進幻象時那股嗆鼻的異香,他皺了皺眉頭,施了一個壓制氣味的小咒語,然後悄然劃破手指畫了幾張血符。
紙人沒有嗅覺,但鬼對血腥味的感知非常靈敏。他這一切都做的很小心,至少現在,他沒找到辜行煊之前,他可不想先招惹了什麼髒東西。
隻是不知道辜行煊現在在哪,可别死了。
想到這,他有些疲憊的按了按眉心,長歎了一口氣。
被期盼着别死的辜行煊此刻正被幾隻小紙人推着往外面走。辜行煊看了一眼敞開的門,外面霧蒙蒙的一片,冒着地府專屬青煙,什麼也看不真切,隻能看到挂着的随風飄搖的紅燈籠,上面印着一個囍字。
不像是喜事,像是要入棺。
“生則同衾,死則同穴……”後面推他的紙人還在锲而不舍的唱歌,力氣大的出奇,居然真把他推到了門口。
辜行煊:“……”
你們嗑/藥了是吧,這是強迫是包辦婚姻!
出了屋子,辜行煊才真正感覺到一種直襲脊背的寒意。剛才在屋子裡,至少紅紗帳,剪窗花,紅香燭……一切都正常的和婚嫁沒什麼兩樣。
然而到了外面,他才發現,這是一片荒野地,唯一的建築物是他剛剛待的那間新房。而四周圍繞着的,是一個接一個高高矮矮的墳包,甚至還有沒埋進去的棺材,直接這樣大喇喇的放在外面。
“請新郎官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