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就在巷口,近到咫尺可聞。
槐花急得說不出話,死命拉她起身。
時苒如何不知這是要緊關頭?隻是她素來體弱,剛剛那一陣猛跑已耗盡了她最後一絲力氣,她現在喘得連站起來都難。
她被槐花連拖帶拽,走了不到兩步,聽見身後有人喊:“在這!”
槐花身子狠狠顫抖起來,時苒卻是神志一清,反被這一聲大喝喚回了一絲氣力,攢着勁接着沒命價往前跑。
這附近一帶都是民居,大約被火神廟的動靜驚吓,此刻家家戶戶的門戶都緊閉着,隻除了一家。
那一戶人家的門檐翹角上,一隻灰青色的藥壺高高挑起。這是一間醫館,這間醫館外面還停了駕馬車。
時苒這會兒被追得幾近走投無路,看見那駕精緻的黑漆馬車,什麼都來不及想,手腳并用地搶先爬了上去,跟着一掀車簾,愣在了原地。
一位發束金冠的绯衣公子斜歪在座椅上,與她四目相對。
他嘴唇有些泛白,本是斜倚在座椅上,此時一雙鳳目看過來,似笑非笑: “喲,爺今兒個好運氣,坐在馬車裡都有美人兒自動投懷送抱。”
時苒後知後覺地去摸臉,才發現她出門時裹的頭巾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想是剛剛逃跑時不知遺失到了哪裡。
不過這不重要,時苒聽見後面的人在亂七八糟地喊:“站住!”“等一下,前面的馬車先别開!”心中不由大急,思忖着怎麼開口讓這位公子幫她一把。
但不等她說話,後面人已經追了上來。
她聽見劉管事在外邊叫:“快把馬車圍起來,别讓人跑了。”
混亂中,時苒聽見外邊有個男孩的聲音喊:“你們是誰啊?幹嘛圍我家馬車?還有你,你推我幹嘛?”
接着是劉管事的聲音:“你,到那邊去站着,跟我請——”
“唰”地一下,馬車窗簾揭開,那公子扭頭向外,不悅道:“這是誰家的狗,汪汪叫得鬧人?”
哄鬧的人聲靜下來,劉管事話語中有了些客氣:“這位公子,是這樣的。我們是官帽胡同時家的下人,剛剛鑽進馬車的,是我們家的兩個逃奴,您——”
“官帽胡同時家?”那公子玩味地在唇間咂摸着這幾個字,目光斜斜掃過時苒,斷然道:“不認識。”
“你!”
“沒憑沒據的,你說你們是來追逃奴就真的是來追逃奴的?我看哪,你很像迎春樓的大茶壺,大茶壺能追什麼人,我還不——”
“這位公子,”劉管事壓制着怒氣,道:“官帽胡同時家是什麼人家,您隻消随便往一個官署問一聲,就會有人告訴您,我們犯不着,也不敢冒充他家的下人。您馬車裡的兩個人,她們真是我們家的逃奴。”
那公子面無表情聽着,忽然喝道:“來福,傻站着幹什麼?還不上車?”
劉管事看不出他的來路,不敢攔着人家的下人,更加不敢不客氣,隻暗暗讓人圍緊馬車,好聲道:“我們不過是底下辦事的人,無意跟您過不去,隻求公子您給行個方便。”
“聽着像是真的,”那公子神色緩和下來,時苒咬了咬嘴唇,正要說話,就聽他忽而冷笑一聲,身體伸出門簾:“可爺偏偏就喜歡給人添堵。來福,駕車!走!”
啪啪兩聲鞭響之後,時苒從門簾的縫隙中看到,擋在車前的兩個時家下人滾倒在一旁。在馬匹的長聲嘶鳴中,馬車瘋狂向前奔去,留下身後劉管事及一衆人的罵聲!
時苒被突然跑動的馬車拉得整個身子一歪,趕緊伸手把住車壁,看馬車的簾子一動,那公子又鑽回來坐回了原位,望着她挑眉一笑:“逃奴?”
這公子從與時苒見面開始,十停裡有八停臉上都是挂着笑的。偏偏他這人長得俊歸俊,臉型略長,眉毛過于淩厲,嘴唇也顯得薄削了些,尤其那略方的下巴——
下巴……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