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豆粕隻是時苒漫長冬日裡一個小小的插曲,她現在最要緊的,是把桌屏繡好,好換來過冬的炭火。
這些天為了穩住錢鋪長一家人,時苒買材料做豆粕,額外多了不少支出。因為不确定會不會一次成功,她還按封存時間和配比不同準備了三壇。
待到做完之後算總帳,時苒此方驚覺,她現在手上能動用的銀錢已經不足一百文,再不賺錢,她說不定連這個月都撐不下去。
尤其立冬過後,京城一日冷過一日。先前時苒和槐花擠在一處睡,再勤快點翻曬被子還勉強能挨,冬至下雪之後,幾天不見晴,屋裡也一天比一天冷。
冷得連槐花這個火力壯的,才納了小半天鞋底就嚷嚷着受不了,把被子鋪上床,針頭線腦的放在床頭上,說鞋子不做完,她就不下床了,完了還來叫時苒,叫她也一道上來做活。
時苒拒絕了:“我正在繡花蕊,你那頭太暗,我怕看不清走線繡壞了,在這繡就很好。”說着,将手擱在嘴邊哈了口氣,埋下頭又開始飛針走線。
槐花盯着她的手看了會兒,從針線笸籮裡找出幾塊做棉衣剩下的碎布:“不成,我先給你做個手籠子。手都凍紅了,再不管,生了瘡就麻煩了。”
手裡做着活,槐花嘴裡還不得閑:“擱在一個月前,我怎麼也想不到,咱們會有缺衣少炭的時候,看看屋裡這樣暗,連根蠟燭都舍不得點。”
時苒知道她是随口說說,倒是樂呵呵的:“擱在一個月前,你也不能想出門就出門哪。我就剩一朵花了,這兩天就能繡完,等繡完了,咱們馬上買它幾百斤炭,燒兩個炭盆,門口一個,窗邊一個,點得旺旺的可好?”
說到這裡,槐花就更想說這位大小姐兩句了:“我知道這幾年您在繡樓裡窩憋壞了,那也不要秀兒姑娘一叫,你就跟着她去錢家啊?你不知道,她就想巴着你叫你多教她繡活兒,又嫌咱們屋裡冷,成天隻會使喚她的兩個嫂子跑腿。咱家請朱嬷嬷給您教繡活多貴啊,憑什麼叫她一文錢不出就學了去?”
時苒噗地笑了:“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守财奴。我問你,請朱嬷嬷的銀子,我出過一文錢沒有?”
“……那倒沒有。”
“是啊,我不也是一文錢都沒出?我拿免費學來的本事去教人,還能免費地蹭秀兒家的炭火,不是我賺了嗎?”
槐花:“……反正您總有道理。”
時苒活動了下脖子,不等說話,院門外來了人:“杏花妹子,你在不在家?”
時苒眨了眨眼,揶揄道:“免費的炭火來了,你去蹭不蹭?”
槐花:“……蹭!”說完這話,她自己也掌不住笑了。
錢鋪長的家在書院胡同,跟馬寡婦家隔一條斜街。時苒姐妹到的時候,錢秀兒小小的閨房裡擠了五六個姑娘,都好奇地看着她。
看見她們,槐花忍不住撇了撇嘴。
錢秀兒有些不好意思:“杏花姐,這是我舅舅家的兩個表妹,這是我大嫂二嫂的妹妹,今天正好都在,不如我們來一道玩結繩吧。”
時苒哪不明白,她這些天教錢秀兒學針線,定是她的幾個母嫂覺得不學白不學,把自己的五親六戚都拉了來蹭課?隻錢秀兒臉皮薄,不好意思占她太大便宜,便提了這麼個建議。
她把針線笸籮擱上炕桌,道:“我給繡莊繡的繡件快收工了,想盡快趕出來,你們玩吧。”
幾個女孩子果然紛紛道:“我們也都還有針線要做,趁天光還好,一起做吧。”
時苒同她們笑笑,不去看她們的動作,拿出自己的繡繃子,将針在頭皮上韌了韌,認真繡了起來。
錢秀兒在家很受寵,她雖是個還沒說親的小姑娘,她房間的炕卻不比幾個哥哥的小。
時苒坐在這熱烘烘的炕上,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兩個用。馬寡婦家裡隻有她自己的正房砌了炕,她和槐花就是縮在床上幹活也熱乎不到哪去,不趁這點時間趕緊把精細活幹好,待到回了她們自己的家,手腳沒一會兒就要被凍木,說不得還要拖工。
待到繡品上一葉花萼繡制完畢,時苒轉了轉發木的脖子,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她身邊圍滿了人。
她吓了一跳:“怎麼都在看我?你們不是說自己也要做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