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苒便一頭給他們畫畫,一頭抓緊時間找查理問幾個生詞,直到申時下值。
時苒坐在同文館的屋子裡點頭炭火倒是還好,就是苦了槐花,她在門口就被攔了下來,迎風灌了一肚子西北風,好容易找個小茶攤子坐下,摳摳索索點了一杯香片暖手,結果,一杯又一杯,一杯又一杯……
槐花恭房都不知上了多少遍,眼睛都望直了,總算盼到時苒出來,迎頭見她丢給自己一塊牌子:“成了?”
“成了。”
“花了不老少吧?”
時苒就笑眯眯伸出手指,槐花一聲驚叫:“這麼少?!”
兩個姑娘跟偷了油的老鼠似的,唧唧咯咯偷偷笑了會兒,看見迎面有人過來,趕緊收了笑直視前方,等人過去之後,卻是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要是手裡拿的是戶籍就好了。”笑過之後,槐花有些遺憾地說。
時苒則道:“一會兒坐車回去時先在南坊下車,我去買點東西,晚上給錢鋪長家送去。”
槐花眼睛一亮:“你想到法子了?”
“先試試吧。”時苒謹慎地說。
…………
大約真是應了“金玉滿堂”的名頭,臨近年關,錢朱兩家的金玉滿堂生意越是紅火。以至于晚上時苒姐妹從内城回來去完坊市,錢家人才遲遲返家。
看見姐妹倆,錢家人疲憊之餘還有些不耐煩,直到時苒取出食盒裡的食物,說道:“今天我被鴻胪寺派了差,從明兒起就要去兵部街點卯。若是沒有錢鋪長你們的栽培,不會有我今天,我知道這幾日您一家人肯定忙壞了,就私自在胡同外的樓外樓叫了個席面謝謝您,您不要見怪。”
錢家人做夢似的,看她一樣一樣往桌上擱盤子:有幹拌牛肉,糟鴨掌,滑炒魚片,炸響鈴四個葷的,小雞炖蘑菇和羊羯子兩個鍋子,還有道清炒韭黃,末了,一道芥末白菜墩兒兩個素的,共八個菜,雞鴨魚肉,葷素齊備。
“咕嘟”,錢家幾個孩子吞起了口水。
“你被鴻胪寺派差?這是怎麼個事?”錢鋪長忙問。
時苒把這幾天的事挑能說的說了,槐花則招呼錢嬸和其他人:“快吃呀,再過會兒涼了該不好吃了。”
錢嬸臊耷着臉:“這……我們也沒幫着你們姐妹什麼,杏花能叫鴻胪寺看上做事,是你的本事,跟我們有什麼關系。”
這一家子到底沒怎麼坑過人,臉皮還沒那麼厚。
時苒笑着道:“我這回來,除了謝謝您外,還有些事想請您幫忙。”
“什麼事?”
時苒頓了頓,錢鋪長完全冷靜下來:“先吃飯吧,楊姑娘叫這一桌子菜不便宜,冷了該不好吃了。”
一時飯畢,衆人撤了席說話。
錢家人再問起她所為何事時,時苒也不扭捏,直說看有沒有法子先辦戶籍,她的理由是萬一鴻胪寺再派差,沒有戶籍怕多有不便。
錢嬸面上有些猶豫,錢鋪長則一口答應:“我明兒個去衙門裡幫着問問,雖說規矩不允許,但規矩也大不過人情,總不好因為這點事誤了前程。你若是在鴻胪寺有認識的人,能請他一道去縣衙裡作個證,戶籍的事就更穩當了。”
見錢家人都面露疲态,時苒姐妹說完正事自然告辭兩句,錢家人虛留兩句,送姐妹二人出了門。
目送着時苒姐妹離開,錢嬸轉身變了臉色:“你這個老頭子,答應她做什麼?不知道這事難辦嗎?”
錢鋪長說她:“展眼不見幾天,這姑娘都混到鴻胪寺去了。這麼大的能耐,我說不定都還有走她門路的一天,這樣的人物不趁她有求于我的時候好施個方便,你還想怎麼着?”
錢嬸還是道:“那就是一時運氣,你能保證她一個姑娘家一輩子在鴻胪寺?”
錢鋪長搖搖頭:“你傻了不是?鴻胪寺裡這麼些當官的男人,這丫頭長得又好,說不準過些日子我們就該吃她喜酒了。”
錢嬸一尋思:“你是說……哎喲,你不說我都快忘了,這姑娘的确生得不是一般的水靈……說不準她還真有這造化!”
錢家一家子的小九九,時苒是沒空理會了。
倒是槐花,興奮一晚上,臨到睡覺時想起來了:“你這一天把圍嘴都好好圍着嗎?”
時苒睡意朦胧的:“圍着呢。敢不圍着嗎?”
“還是不保險,這一天天的,總不能不吃飯不喝水吧?一吃飯喝水,不就漏餡了?”
槐花欠起身子,就着燈光看她一會兒,心事重重地翻身躺下了。
第二天早上,兩人跟昨天一樣準備出門時,槐花把她叫住,找來根細炭,在她眉毛上描了幾筆,方道:“走吧。”
時苒借着水盆看了一眼:她的兩條煙籠細眉被槐花修得像個倒挂的八字似的,又突兀又難看。
她哭笑不得,點了點水在眉頭上暈了暈:“也不能改得太生硬了,走吧。”
因為眼下就是年關,鴻胪寺的幾位大人雖然挺重視查理這個番人,恨不得盯着幾個通譯明天就把番話學說完,但兩天後的臘月二十七,還是正式宣布了封印。
幸好大興縣衙到臘月二十九才封印,時苒姐妹在家裡歇的第一日,先是請動了吳序班,帶着二十兩銀子,再由吳序班同錢鋪長一道跑了趟大興縣衙,将兩姐妹的戶籍辦了下來。
捧着那兩張千辛萬苦得來的紙片,回家後趁着馬寡婦帶着東子去買年貨,姐妹倆關上門,好好地哭上了一場。
到了第二日臘月二十八,馬寡婦要兌現那天跟時苒姐妹說的,請她們吃席的話,一大早興沖沖拉了槐花要出門去買菜。
時苒因為趕着抄書,則留在家裡幫着看鹵肉的火。
兩人一個孩子前腳出門,槐花急匆匆跑回來,說:“我忘了多帶些錢,好去胭脂店裡買點東西。”又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槐花離開不到一柱香,時苒的書還沒展開,聽見院門外又有人敲門。
她以為槐花那個馬大哈又落下了東西,笑着嗔了句:“這回又落下什麼了?”打開院門,頓時愣住了。
是他?他怎麼會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