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經聲歇落,靜寂如霧霭悄無聲息漫開來,待回神,已徹頭徹尾籠住整座寺院。
忽天際墜下一記鳥雀孤鳴。
然而也無濟,非但沒能割破這片霧,反将其攪得越發深沉。
佛殿内,一道單薄身形正跪在石像前。
安子夜仰起頭,與高台上的婦人相視,久久不發一語。熏風夾寒趁隙溜入,扯得燭火明明滅滅,連帶着将她那雙桃花眸也映得時顯明亮,時露晦暗。
經久,姑娘輕輕歎息一口。
“娘娘,狸奴沒了,您可會寂寞?”
“要不,我賠您一個?”
“雖沒那麼讨喜,但應當好使喚的。”
…
“你們兩個能不能快點?”
碎碎細語間,一記催促聲裹在風裡擦着耳畔過。
安子夜話音一滞,回神,微微側目。
聲音自是從外頭傳進的。
她猶豫片晌,終是不耐煩地起了身。
佛殿外。
洛荀顧不上仍酸疼的手腕,衣擺獵獵疾步往前,途中還不忘催促身後兩人趕緊跟上。
天道好輪回,如此得來全不費工夫的雪恥之機,他怎能錯過?
佛殿就在眼前,燭光鑽出殿外,于地面鋪開一條黃暖光徑,洛荀一腳踩進這片光裡,眉開眼笑,最後索性是兩步并作一步而去。
“小……”
“哐當!”
人至殿門前,剛站定,開了口,厚重木門就從裡頭毫不客氣被關上。
随後傳出落栓聲。
“……”洛荀愣怔。
晚一步到的兩人見此景亦是腳步稍頓,随即走上前去。
裴甯軒失笑,“看來你要白跑一趟了。”
衛楚擡手拍了拍青年的肩,以示安撫。
收起一閃而過的尴尬之色,洛荀卻是低哼了聲,而後清清嗓子,叩響門。
“小王妃,我們是來看望你的!”
良久,殿内無人應聲。
“聽聞你今日頗受委屈,不若先放我三人入内,你再細細道來,我們或有良策可助你,四顆腦子總比一顆好使,是不是?”
再等,依舊無回應。
“便是想不出良策也無事,王爺豈忍心見你獨自受苦,他已打算去陛下跟前為你求情了。”
“……”
青年抽了抽嘴角。
要不是方才關門一舉,他此刻定要懷疑那姑娘早已尋了密道逃之夭夭,此刻這扇門後根本就無人!
“這也行?”
洛荀病急亂投醫,當即就指着緊閉的門向正守在殿兩側的禁軍質疑:“你們不做點什麼?陛下不是派你們來看着王妃嗎?這門都給關上了,還怎麼看着?”
後者面面相觑,又紛紛面露難色。
“陛下隻說不讓王妃出殿。”
“沒說不讓關門。”
“洛少爺放心,我們在這兒,王妃是出不來的。”
青年一時語塞。
倏然,洛荀被人一把攥住了後衣領。
“丢人現眼。”
衛楚冷冷抛下這麼一句,不容反抗,拖着他就離去。
沒了妨礙,裴甯軒總算是可以出聲,走至門前收攏折扇,也叩了叩。
“王妃,是本王。”
然,仍無回應。
青年抿了抿唇,再補道:“洛雲懷已走。”
久久,始終無人應。
倒是兩道目光齊刷刷落在了後背,裴甯軒僵了僵,側首看去,禁軍驚慌收起視線轉回。
青年立在殿外沉默好半晌,見門實在無要打開的迹象,才洩了氣般轉身離開。
隻是他尚行不多遠,一擡眸,就見兩人已等在路前方。也瞧見他,洛荀頂着一副早有預料的神情拿手肘戳了戳身旁的衛楚。
“我就說吧,等等他沒錯。”
裴甯軒:“……”
頭一次,裴甯軒竟覺自己毫無還手之力。
這一路任由洛荀明裡暗裡笑了好幾回,他愣是沒能吱聲。
直至回到寮房,剛坐下,葉羽便回了。
見主子沉着臉,葉羽立馬也斂色,“王爺,王妃恐怕真的是被人算計了。”
青年眸底陰郁更深一分,隐隐透出寒意。
“誰做的?”
“屬下查到事發時恰有僧人路過,但其實這并非巧遇,而是郭濟知有意借問路的名頭領人去的,這事肯定跟他脫不了幹系。不過據屬下知,郭濟知此前和王妃并無過節,實在不知他到底是何動機。”
裴甯軒冷笑。
“他自是有動機,不為自己,可為旁人。”
“旁人?王爺是指……”
正說話之際,飛螢、念春二人輕步從門外經過。
青年神色一凜。
“慢着。”
繼而又掃了眼婢子提在手裡的食盒。
“給王妃的?”
飛螢怯怯應是。
“放這吧。”他示意自己面前的桌子。
飛螢愣了下,不動,面露懇切,“除早上那碗面,王妃就沒再進食過了,王爺您就讓奴婢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