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夜穩立于檐下,舉弩瞄準一塊被捆綁于梅樹樹幹上的木靶,扣動扳機。
銀針以肉眼難辨之勢飛速離了弦,破風而出,在耳畔撕開一記蚊吟。
她仿此又連射好幾發。
飛螢正欲前去查看,不料一道矮小身影卻敏捷竄至她前頭,小跑着先抵達樹根下,墊腳扯下木靶來,再戳着手指頭數了數。
“哇!”
石頭誇張地驚叫,随後高高舉起手裡的木靶。
“王妃姐姐好厲害!全中!全中!”
“我們王妃自然是厲害的!”飛螢笑着輕彈了下少年的腦門,滿臉驕傲地奪走,看一眼後送至主子跟前,“三針正中靶心,另兩針雖然未中,但也就偏了些許。”
“嗯,無妨,明日再繼續練。”
收回銀針,還原弩弓套至腕間,安子夜靠坐到院中藤椅上,閑閑擺弄起那隻指環。
原本繪圖稿時還不覺得,而今看實物,精巧雖精巧,可說用來防身也屬實牽強,或許應急時方能用得上。
她将指環戴上,恰逢此際,念春從外頭走進。
“王妃,您吩咐奴婢查的事有結果了。”
院中除她主仆三人和石頭、大黃外,再無旁人,安子夜颔首,直接道:“說吧。”
“是。”
“懷恩侯,名趙熹,是趙太妃母家,侯爵榮光雖是早年老侯爺率兵攻打北巽時賺回的,但這老侯爺過世得早,而後先皇也仙逝,趙熹此人又無真才實幹,是以傳至他這一代候府已然開始沒落了,這些年身上也并無何實職。
其實這些原也倒還好,趙熹雖無功,但為人還算收斂本分,亦無大過錯。
隻是他有一子,名趙琪,卻是隆京臭名昭著、人人聽之厭之的纨绔子。”
“纨绔?”安子夜垂眸思索半息,笑問,“那與洛少爺較之如何?”
念春當即搖頭,“他與洛少爺不能比,全然就是兩類人。”
見狀,安子夜便也斂了笑。
看來此次遇到的是真纨绔了。
“你繼續說。”
“懷恩侯子嗣單薄,膝下隻有趙琪一人,自小就視若珍寶,放在手心裡捧着。趙琪便仰仗懷恩侯的寵愛和侯府之勢在外橫行霸道,成日出入花樓賭坊,欺男霸女的事也沒少幹,聽聞京中有許多好人家的姑娘都被他給欺負了,洛少爺他們都不願與此人多來往。”
安子夜凝眸,“那他欺男霸女一事,可有何依據?或者,你知哪些人為他所害?”
再往細了講,念春卻隻能搖頭了。
“這些皆是奴婢聽來的。趙琪與人争執打鬧似乎多發于賭坊,那地兒魚龍混雜,沒人能清楚記得事情全部。至于被欺負的姑娘,大夥兒懼他是侯府世子,更何況事關名聲,她們就是有苦,恐怕也會偷偷咽下,更不好尋人了。”
确實,此事不好辦。
“汪!汪!”
安子夜正思忖,忽聽得一陣狗吠。
她轉過頭,發現是正給大黃喂食的石頭不知怎地竟将吃食給潑灑一地,這才引來大黃不滿。
淡淡一笑,收回視線。
可就在這時,一個念頭驟然湧上心頭,姑娘立即再看回,仔細端詳起少年的臉色。
好像是比方才蒼白不少……
“石頭,你可是與那趙琪打過交道?”
冷不防聽她這般問,石頭神色讷讷,好一會兒後,才終于放下碗,點了點頭。
“就是趙琪打我的。”
安子夜擰眉,又憶起當日少年孤零零躺在醫館木闆床上的情景。
她本不欲管這檔子恩怨,沒想到現在陰差陽錯還是繞回來了。
“你細說。”
“一開始,是趙世子在酒樓吃飯,我帶着大黃從門外經過,大黃餓得太久了,聞見吃的就奔了進去。王妃姐姐,大黃真的隻吃了趙世子扔在地上的雞腿,結果還是惹怒了他。我給他賠罪也不行,他叫人打斷大黃的腿,這樣都不解氣,非說要再拔了大黃的牙,我隻能趁他們不注意抱着大黃逃跑了。那次是跑成功了,可第二日我來您這兒看大黃時,不小心路上又撞見了,趙世子的人就把我帶去巷子……”
說及自己被打的場景,少年面色越發慘淡起來,小小身軀也止不住顫抖。
安子夜聽到最後沉下臉色,閉了眼,耳畔隻有兩個小婢子氣不過後的怒罵聲……
翌日。
安子夜帶着飛螢又去了一趟易寶閣,這次是在白日。
掌櫃見她立即笑迎上來。
“不知王妃今日前來,是想相看些什麼樣式的?”
“你還記得我?”
“記得記得。”掌櫃一臉奉承,“小的哪能忘記王妃您。”
“如此就好,記得就好。”
安子夜颔首,環顧一圈,視線落回掌櫃身上,淡淡笑開。
“我今日,是來砸場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