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砸場子的？

朱赫冷不防叫此言震得一呆滞。

等他醒過神，面上又重新擠出笑，隻是這次多少摻了些許無奈。

“王妃真愛說笑，小的都險要當真了。”

“說笑？”

安子夜挑了挑眉。

姑娘微微彎起雙眸，将面前的中年男子打量幾眼，跟着沒再去理會，而是提步走到裡間客席前徑自落了座。

這易寶閣白日又是一副别樣景象。

裡外間屋子打通，既明亮又寬敞，珠寶玉石也不再像尋常鋪子那般藏在櫃台，反而特意打造了數隻梨花木展架擺在各處，大大方方将好東西示于人前。自然，每隻架子前也少不得要安排一個小厮看管。

果然金銀珠玉此類璨然奪目之物，還是放在亮堂處才好，實在是讓人看花了眼又舍不得挪開眼。

安子夜暗自感慨着轉目，往那座夜裡被當成拍賣之地的高台瞧去。

高台上，擺的應就是鋪子裡昂貴之首，一隻金砌珠綴的彩冠，做工自當精巧無比，通體更是散着金錢光澤。可她知曉，此物好看歸好看，戴在頭上卻能要人命，眼下她連看久了都仿佛仍能記起成親夜脖頸的駭人酸疼感。

不願再回想，她很快收回視線。

要說朱赫。

起先他确實是将那話當玩笑聽，這會兒卻萬萬不敢了。

隻因女子剛坐下不久，就有三個大漢氣昂昂也走進，過往店裡哪會來這模樣的客人？再觀三人看此女的神色，他還有何不領會的？

促小厮趕緊将鋪子裡其餘客人給請走，朱赫斟上清茶讪讪一笑，迎至這位姑奶奶跟前。

“王妃，您這是何意啊？”

“說了，砸場子嘛。”

“……這、小店可是哪兒得罪您了？”

安子夜接過茶盞，似笑非笑看着男子，“有無得罪我之處，掌櫃的不是最清楚了嗎？”

聽此話，朱赫眼底閃過一抹心虛，但還是強作鎮定。

“煩請王妃明示。”

安子夜示意飛螢将那顆越世珠取出放到桌上，食指輕敲茶盞邊緣。

“前陣日子，我在此處、就是你家拍賣上用天價砸得這顆明珠，掌櫃的可還記得？”

朱赫賠笑，“王妃，白日不議夜間買賣，這是本店的規矩。”

“哦？那可真不巧了，我這人素來不愛聽規矩。”

“……”朱赫一臉為難，還想再開口，然每每撞上對方毫不顯松動的氣勢，到底是不得已将話又咽了回去。

僵持片刻，朱赫率先妥協。

“敢問王妃，可是越世珠有何問題？”

“珠子沒問題，也是件好物，就是不值這個價罷了。”

聽這意思，莫非是興緻過了，這會兒才覺得自己吃虧？朱赫暗暗如此盤算，再出聲便不自覺多了幾分底氣。

“王妃，拍賣自來就是這麼個規矩，你情我願，一錘定音，也不是小的逼着您出這個價不是？”

安子夜瞟一眼跟前人，眸光微轉。

“唉，也是。”

她放下茶盞重重歎口氣，“都怪我自己不了解行情。”

朱赫見機忙說起好話。

“王妃是金尊玉貴的人，想要什麼得不到？自然不需通曉這等俗事。”

“掌櫃的此言差矣。”姑娘搖頭，當即就駁了這話理，“既然知道自己不懂，就更好仔細去學學了。”

“啊？”

沒等朱赫反應，她已吩咐飛螢拿出備好的另一樣東西。

是兩張字條，娟秀字迹寫了滿滿當當。

“掌櫃的你看，這上頭可是那次拍賣的所有物件？我昨日已遣人去問過數十名商販，諸位對每樣物件所給的價格皆相差無幾，想來還算公正的。”

朱赫翻着仔仔細細看，莫名生出一些不好預感。

安子夜卻不顧他，繼續數道：“玉石鎮紙原隻需五百，你這裡卻起價六千，掐絲琺琅仕女圖原隻要兩千，可你起價一萬，還有……”

“王妃！”朱赫聽得臉色都沉了沉，忙将話打斷，“拍賣自是與尋常售賣不同。”

對其态度不滿，飛螢欲上前訓斥，卻被安子夜揚手制止。

姑娘輕聲一笑。

“拍賣與售賣不同，那當晚在場的競價人，與他們尋常做人時也不同嗎？”

“……”

朱赫頓時被刺得語噎。

話既已說到這份上，也就無需再和他拐彎抹角，安子夜起身，取走朱赫手中的紙張，在屋内踱起步。

“想參與拍賣，需先拿到符牌，想拿符牌就要在店中累計花上五萬。能有如此開銷的人屈指可數，無非那些個家底足夠殷實的顯貴，又或者已在各行生意上嶄露頭角的商戶。

然而，隆京城中顯貴大多是不願和商戶交往過密。即便初時覺得拍賣新奇，可隻要參加一次，面對這等離譜價格，性子好的，下次定不會再來，性子不好的，恐怕是要直接揪你上府衙。可據我所知，你鋪子裡并未發生此景。

至于商戶，他們更是一個較一個精明，怎會不知價格古怪？

思來想去，我隻能假設參與拍賣的那些人都是心甘情願出高價，而他們要的，必然也不是物件本身價值了。”

安子夜止步轉身，看着面色已格外難看的男子，笑了笑，滿口笃定。

“每樣物件在拍賣時，你們定還賦予了其他饋贈，對嗎？”

面對姑娘一步勝一步強勢的質問，朱赫吞咽一口，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