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之後比之前忙太多。
疲倦能有效阻止人類傷春悲秋。
說到底發生的一切都太不真實:她哪裡來的膽子跟人主動?她這樣的普通人竟然會遭遇綁架——别說别人不信,就是自個兒想起來,都不像是真的。像夢,或者像那人說的,一個短暫的假期。
也許正因為不那麼真,所以也能說服自己慢慢忘掉,回歸正軌——正軌是朝九晚五。
社交也比從前多太多了。公司給配了車,配了司機,回去得晚也不需人送。
想起來有人在樓下打電話——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天應酬完,覺得地兒熟,多走了幾步,拐個彎,就看見酒吧。在外頭也能聽到聲音,鼓點緊一陣緩一陣,不知道為什麼聽了很久。到酒吧打烊,樂隊出來,看見有人坐在樹下的長凳上。
有人認出人:“言小姐——你怎麼在這裡?”
“歇腳。”
“等小周嗎?小周最近都沒空出來,不知道在忙什麼。”
“總有可忙的吧。”她疲倦地說。
一群人說說笑笑,熱熱鬧鬧走遠了,隐約還有聲音傳過來,她也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
但其實圈子就這麼大。
她遇見過羅言珠,也遇見過和她一起看畢加索的小美人。小美人大驚小怪:“我還以為你是周總的助理呢!”唬得身邊人連連道歉。她說不要緊。去年這個時候她未嘗沒有動過這個心,畢竟他開價高。
也碰到過郁連城——當然,毫不意外。連城吃了一驚:“怎麼瘦了這麼多,在減肥嗎?”
她說:“好穿小碼。”
“呸!”連城不給這個面子,“再瘦就骷髅了,抱起來都做噩夢,穿小碼給鬼看!”
就仿佛有人在耳邊嗤笑:“倒是不輕!”她搖搖腦袋,把這些可惡的聲音清除出去:“我好像看到程師兄在找你。”
“讓他找去!”連城說。
所有人都有相遇的機會,同行更難以幸免。言夏碰到周朗,在一次業内的展會上,帶了女伴,目測很年輕。
她轉開視線,遲了點。他拿了酒過來:“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他給她介紹女伴,似乎是個珠寶設計師,很年輕,棕金色長發蜷曲,細肩帶亮片吊帶裙銀光閃閃,曲折到近乎緊張。不甚熱絡地寒暄了幾句就鬧着要吃冰淇淋。周朗亦十分縱容。相攜而去,背影十分養眼。
言夏去陽台吹風。聽到背後腳步聲。周朗說:“我抽煙。”
是抽煙區,言夏十分懊惱:“是我站錯地方。”
“耳環很漂亮。”
“謝謝。”
她往廳裡走。身後人慢悠悠又添了一句:“你躲我?”
“沒有。”
“你知不知道你說謊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言夏看到玻璃門上自己的影子。那人走過來,影子重疊,那人惡意滿滿,往她肩窩裡噴了口煙:“你要不要試試長發?”
“我會考慮。”
周朗搖頭:“這個八風不動的樣子就沒意思了。”
言夏推門進去。她的存在原本也不是讓誰覺得有意思或者沒有。
到九月,沉船拍賣結算完畢,資金到賬。
言夏跟公司請了年假回家。父親和母親都吓了一跳:“怎麼這個時間回來了?”都疑心是失業。
言夏給解釋了許久方才相信不是在做夢;聽說和韓慎分手又都覺得可惜,在他們看來,韓慎雖然年齡大了點,總還算是個可靠的人。無論如何,一家三口興興頭頭看了許久的房,下了定金。
但也要年後才住得進去。
為裝修風格、家具樣式吵吵鬧鬧好些天,總是一個想省錢,一個想省事兒。倒也算得上言夏這麼些年來難得的煙火氣。
轉眼到言夏生日,母親又開始愁:“這都三十了。”她的長女二十五結婚,過世都十年了。當年那個氣派!
小女兒勝在乖巧聽話。其實訂婚也就二十六七,都想二十八領證不晚。沒成想還能分手!不知道年輕人怎麼想的。不過如今也就剩了這根獨苗。起大早給她下長壽面,忽然聽到敲門聲。
“誰?”言母有些驚。這些年每次聽到敲門都驚。怕是讨債。事實上多半也是。雖然這次言夏回來,一筆一筆都還清了。但是恐懼烙在骨子裡——萬一漏了哪筆呢,那可對不住人。
“快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