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錦走到自家小區門口時,見到極爛漫的晚霞燒紅了半邊天。
而宋語熙就站在燦爛的餘晖裡,連淺棕色的頭發都染成了耀眼的金色。一身最簡單的白T恤和天藍色牛仔褲,顯得整個人清俊挺拔。
年輕男人早看到了他,笑着向這邊招一招手,整個場景漂亮得像是一幅畫。
他有一瞬的恍惚,随後緊緊抿起唇,加快了步伐。
“你想吃什麼?”
宋語熙邊開車邊問,“都是老同學,别客氣。”
“……”
副駕駛穿黑色運動服的青年摘下口罩,露出一張有些蒼白的小臉,一雙漆黑的杏眼宛如點墨。
“我要吃烤魚。最貴的那家。”
“沒問題,就最貴的那家。”
宋語熙痛快地一口應下,聽着系統在腦内點贊鼓掌的誇獎聲,“你别想得太多,我們吃飯時慢慢說。”
良錦别扭地撇過頭去。“誰想多了。明明是你先黃鼠狼給雞拜年。”
“你今天心情不好嗎,怎麼老是找我的茬?”宋語熙笑着說,“如果我做錯了什麼,你其實大可以直接告訴我。我不會介意的。”
對方緘默片刻,卻提出了一個令他有些意外的問題。
“你不是說過,接受來訪的私人邀約有違職業道德嗎?看來你其實經常主動約人出來?”
這是在質疑他的專業性呢?宋語熙聽得挑了挑眉,并未因為他隐隐帶刺的語氣感到不虞。
“我并不是在找借口。在我們這行,咨詢師最忌和來訪建立雙重關系,這會直接影響到咨詢過程,甚至産生更糟糕的後果。”
“一年前我也和你說過吧?我們之間存在另一層關系,所以如果我來擔任你的咨詢師,可能會對咨詢效果産生一些潛在的不利影響。但你堅持讓我來做,所以我們尊重了你的意願。”
突然舊事重提,良錦默默地拽緊了自己的衣角。
“不要多想,這句話沒有責怪的意思。”宋語熙說,“至于我今天為什麼突然約你出來,等會兒你就會知道原因。”
“……”
副駕駛上的人閉上嘴巴,不肯說話了。
宋語熙用餘光瞥了他一眼,随即收回了眼神,繼續專注于交通狀況。
坦白講,他其實到現在都還沉浸在一種不真實感裡。對于眼前種種不能用常理來解釋的現象,他隻是本能地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快速分析處境再做出應對罷了。
或許也算一種職業病吧,宋語熙在内心對自己笑了笑。
不論如何,這個結果對目前所有人來說都沒有壞處,最壞的可能也隻能是——這一切隻是黃粱一夢,現實中的宋語熙因過勞死搶救無效,而良錦的墓碑已經靜靜地矗立過了第三個年頭。
對于宋語熙來說,距離良錦割腕自殺,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
那天中午接到病人的死訊時,宋語熙恰好在浏覽當日頭條。
熱搜第一條赫然寫着“良辰美錦淩晨于家中自殺”,後面飄着一個紮眼的小火苗,短短幾小時内,實時熱度達到了幾千萬。
警察翻遍了良錦的手機也沒找到親屬的聯系方式,一調查才發現,這位當紅的網絡主播竟是個父母早亡的孤兒。不得已,他們隻能從死者身邊相對親近的人下手,結果一通電話打到了他的心理咨詢師這來,叫宋語熙前往公安局配合調查。
于是宋語熙去了,坐實了良錦的确患有重度抑郁的情況。但是有一點他很迷惑:明明病人最近的心理狀态有趨于穩定的傾向,怎麼突然就想不開割腕了呢?
“您不常關注網絡動态吧,”警察說,“死者生前正在經曆一場網暴。”
宋語熙沉默。他最近确實很忙,手頭負責的來訪不少,常常半夜十二點才到家。
然後一名警察過來歸還他的手機,告訴他死者生前曾給他撥過一通電話,但是顯示未接,問他知不知情。良錦已經确認為自殺,又原本就患有精神問題,案情不算複雜,也就象征性盤問一下而已。
但宋語熙卻因此驚呆了。
他拿過手機反複确認,今天是12月27日,而12月25日傍晚5點27分,良錦的确給他來過一個電話,顯示響鈴15秒。
自己大概率是因為忙于工作或者其他事務,沒有接到。而良錦近期的通話記錄僅此一條,這意味着對方挂斷後,再也沒有繼續嘗試。
這很可能是他唯一一次試圖求救的信号。
宋語熙頓時生出些茫然。
“别太自責,小兄弟。”
中年警察喟歎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各有命。”
宋語熙當天失魂落魄地離開公安局,他意識到自己的工作模式有哪裡出了問題。
他曾認為自己能幫到的人數量越多越好,所以他甯可不去醫院當相對清閑些的精神科醫生,而是選擇了業内出名的工作室。
身為在業界負有一定聲望的咨詢師,宋語熙在這一行屬于正兒八經的科班出身,上了大學不到兩年就把三證考穿,成為全系第一個把一級心理咨詢師證拿到手的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