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不會騙她,教授不會漠視無辜者的性命。
教授是好人。
祁安伸手緊緊回抱夏星眠。
她感受到教授身上的體溫,很暖和,好像能驅散所有的寒冷,不安與困惑。她微微低頭把腦袋擱在夏星眠肩膀上,像小動物識别主人似的嗅着夏星眠身上清淺的香水味。
好乖。
有時夏星眠會覺得,比起學生,造物,工具,祁安倒像是她的孩子——她總能那麼輕易得了解祁安的想法,感知到她的“欲望”。
她堪破祁安此時的迷茫無措,于是更用力得收緊自己的雙臂,擡手一下下輕撫着祁安的頭發。
她希望自己能盡可能給祁安一點安全感,即使她們現在沒有多少時間了。
祁安手裡攥着的通緝令,她也看到了。
但比起威脅或震懾,夏星眠認為這更像是一種邀請——居高臨下,或走投無路的邀請。
議會不會浪費時間做這種無用功,在監控并不普及,信息也很滞後的14區,大概隻有極少數人能夠通過一張照片認出她是那個上層區聲名顯赫的榮譽教授,而想要通過一些手段讓自己短期變為一個看上去與照片毫不相幹的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是一張邀請函,是某人希望與自己見面的通知,又或者說,是祈求。
祁安這時候好像已經充好了電,她在夏星眠的肩膀上輕輕蹭蹭,站直了身子,然後把手中捏得不成樣子的通緝令展開,小心翼翼得詢問夏星眠為什麼會被通緝,為什麼會來14區。
夏星眠沒有回答,隻是笑着握住祁安的手要她等等,而後領着她朝自己剛才站着的方向走。
跟夏星眠搭檔做過研究項目的人很多,那些人在提及她的時候,評價無外乎是“謙遜認真”,“平和可親”。
但她自己知道,她并不是什麼謙虛有禮的人。
不管這封邀請函是通知還是祈求,她都不喜歡這樣被動得應邀。
如果真有人想見她,就應該親自登門拜訪。
“我們祁安這次好像把自己弄得亂糟糟的,是怎麼回事呢?”夏星眠拉着祁安邊走邊柔聲詢問。
祁安這時才反應過來低頭認真打量自己,看到自己确實一身狼狽,她剛剛充滿的電好像又一下全被消耗了:“啊!對不起教授,我把髒東西蹭到您衣服上了……”
夏星眠有一點潔癖,但剛才抱了祁安後,她的衣服上也被蹭上了灰塵血迹。
可她似是不太在意得搖搖頭,含笑安慰着有些喪氣的祁安:“沒關系,一件外套而已。”
“嗯……嗯。”祁安輕輕摸了摸自己的指節。
祁安不想提及她和林淺溪見面後發生的事情。
夏星眠察覺到了這一點。
關于祁安,關于林淺溪,關于陳晨,這些事情江鎏已經通過加密平台告知了她,也包括林淺溪想要祁安保守的秘密。
夏星眠心底翻湧上奇異的快意。
“祁安。”
“嗯,教授,怎麼了?”
“呵……沒事,隻是覺得你現在髒兮兮的樣子有點可愛。”
夏星眠微微偏頭去看祁安。
陽光下,她的臉頰上沾着灰塵,聽見自己說她髒兮兮,她就忙不疊想要用衣袖把自己擦幹淨。
真的,很可愛。
——
此時無人在意的角落裡,林淺溪正往城郊走。
憑借自己曾給安果留下的“見義勇為的傻子”這個第一印象,她很順利得跟同為傻子的執法員小姐套到了近乎。
“什麼?!你說我,見義勇為的傻子?!拜托這位執法員小姐,那天究竟是誰第一個沖上去了啊我請問呢?!”
“啊哈哈,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很感謝你那天幫忙的!真的!”
“别扯開話題啊姐姐!”
“啊……那個,雖然是我啦,但是就,在14區這個地方見義勇為,好啦,我們都不太正常,這樣總行了吧……”
林淺溪看到安果眼中閃過一些落寞,這讓她感到不解:“怎麼了,我記得那天打架可都是我打人你挨打來着,你不是因為這事受處分了吧?”
等等,這裡的執法局有沒有處分這一說啊?
還沒等林淺溪細想,安果就說話了:“啊,那個倒沒有!您看,我現在不是還升職了嗎。隻是,那天那個女孩……”
安果自嘲般笑了一下,繼續說道:“她的父親跑到我們分局鬧了好幾天,嚷着說我在他女兒面前打人吓到她了,要來問我要精神損失費。”
“啊?什麼東西?”林淺溪震驚。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女孩兒她們家,就是因為她父親整天酗酒才會窮困潦倒到要靠母親一個人打幾份工來維持生活,那個小姑娘被打的事,她父親不敢去找拾荒者的麻煩,隻好盯上了我這個有編制的傻子。”
林淺溪摸了摸頭發,這裡是14區,聽到這種事,她好像也不覺得有多麼不可理喻,隻是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好保持沉默。
安果也感受到自己的話讓氣氛僵住了,連忙再次開口:“但是也還好啦,總之我也算因禍得福吧。你看,我現在升職了,工資漲了不少呢!”
她看上去輕松得笑着,好像一下又把剛才的委屈全忘記了:“吃一塹長一智喽,我因為這事被家裡人教育了好久,總之,在14區,還是不要做|愛管閑事的傻子比較好吧!”
林淺溪雖然常追着江鎏各星區跑,但她通常不會在某個地方待太久,此前對14區的了解也隻有單純的混亂與罪惡。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或許這裡的人并不都是如她所想的那樣“沒救了”。
看着安果強顔歡笑的樣子,她忽然覺得,如果時間倒流,讓現在的這位執法隊小隊長再做一次選擇,可能,她還是會沖出去吧。
她的眼睛清澈又明亮。
大概傻子都會有這樣一雙清澈的眼睛。
“哦哦,對了,你剛才問我通緝令的事對吧?這個啊,其實我也覺得好怪哦,這麼漂亮的姐姐居然會被通緝。”安果話鋒一轉,側身指了指她剛剛又貼在牆上的一堆通緝令,故作深沉地摸下巴,“總覺得看她的長相就是很聰明的那種姐姐呢,就是那種,做了壞事也不會被發現的類型!”
“是嗎,不過這個通緝令看上去長得很奇怪啊?總覺得做這個東西的人不專業。”林淺溪大概跟祁安待久了,也有點适應了在吐槽模式和工作模式中來回切換——但是說起來,想想夏星眠一直以來在智研院的職位,她大概真的會是這種類型啊……
“是啊是啊,這個通緝令确實挺怪的,連名字都沒有,這怎麼找啊……”安果低下頭去翻自己的通訊器,“你看,讓我貼這個的人,他好像是總局的人。”
嘶……
湊過去看了眼發件人的名字,林淺溪心裡一震,但她還是克制着什麼都沒表露出來。
又草草聊了幾句,她就跟安果道了别。謹慎地在周圍繞了幾圈後,她選擇了一條小路往城郊走。
“石澤……石澤……真見了鬼了今天,石澤不是那個14區區政府現任的總長大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