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将身份亮明了,羅斯德·李也不再遮遮掩掩,他坦白了自己對言衿身份産生懷疑的原因:他收到了姜瑜笙的邀約去了梧桐山莊,這次姜瑜笙一反常态邀請了很多人。在社交時間,他無意中聽到了關于周仕明的消息——有人開玩笑似的說,曾經見過周仕明神神秘秘得跟一個下層區的年輕女人說話。
李一開始并沒有把這當回事兒,畢竟在這種場合下的交談說到底也算是一種政治博弈,誰也不能打包票說他說的是實話還是單純想要诋毀這位2區政界的大人物。
但他很快意識到事情沒這麼簡單。
周仕明是上層區的重要角色,他是不可能輕易離開上層區的;而如果他們意在诋毀,也不會撒一個一下就能被戳穿的謊。最有可能的就是周仕明的确曾跟下層區的某位女性|交談過。如果以此為結論繼續思考,這件事最有可能發生在4年一次的星系政治座談會上,這場大會同時滿足“周仕明與一位下層區女性見面”與“上層區某人見到了這件事”這兩個條件。這也意味着跟他見面的這位女性在下層區的地位不低。
想通了這件事後,李回去開始調查周仕明可能見到的人,結果,這一查,他就查到了這位在14區聯系了夏星眠的總長言衿。
聽他說完這些,江鎏不置可否得轉頭看了眼夏星眠,夏星眠搖搖頭:“恕我直言,李,雖然你的分析确實有道理,但我不能太相信這個結論。你把既定結果代入反推公式和數值,這顯然不符合數學精神。”
已經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的陳晨聽着夏星眠的話,也十分認可得猛點頭。
“什麼啊什麼啊!”李恢複了剛才那副無賴樣,他一把揪住站在他身旁的祁安,“祁安!你覺得呢?我這個分析是不是特别有理有據?”
祁安再次努力把衣袖從李的手裡拽出來:“我覺得您說的的确很有道理,李先生。但是教授說的對,在沒有确切證據之前,您的結論顯得有些武斷。言衿女士即使看上去有些可疑,但就因為一條交易記錄認定她是周先生的私生女未免太草率了,這對她的仕途将是重大的打擊。根據律法總則十六章二十二條,她可以起訴您诽謗。”
“不過你這個猜測也有一定的實用價值,”夏星眠揉揉手指看着李,“我們都覺得言衿的身份不會那麼簡單,如果她真跟上層區的人有聯系,我想我們可以從中找到一些端倪……”
“對了!”沒等夏星眠說完,李再次一拍手,“真是見鬼,總之,讓我們先把思路切個線。那個言衿的事情問題倒不算大,更麻煩的是姜瑜笙那邊!”
“我最近聽家裡的老頭說了,他這段時間秘密會見了很多議長派和中立派的人,當然,他以前就經常來找我。我最近一次見他就是在梧桐山莊了,他當時也神神秘秘拉着我,跟我說了一堆關于他繼任的問題。”
“還有秦天和林淺溪,真夠見鬼,我是真沒想到他會同時給他們兩個晉升!秦天是不是他指使的我很難說,但林淺溪明顯不是啊?”
“他現在正瘋狂拉攏一切可能拉攏的人,這個表現實在有點不尋常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同意你,智研院的大人物夏星眠夏教授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這顯然更不尋常了。”
“大教授,我覺得你最好還是趕緊回去吧,不管原因如何,如果你再不站隊,最終的結果隻有可能是出局了。”
不得不說,李正經起來效率還是很高的,至少這番話說在了重點上。
祁安有些擔心得看向夏星眠,她知道的東西很少,但這段時間的經曆讓她明白,夏星眠這次到14區來一定不是為了所謂資料。就這樣無功而返,議會會對她産生懷疑嗎?
難過得捏着自己的指骨,祁安再次陷入了自責:如果我是人類就好了,我不需要教授這樣大費周折得教導我,我可以自己思考,可以自己想明白我到底需要做什麼……
可夏星眠的想法卻與祁安剛好相反。
這次能夠順利離開1區,在她看來,是偶然,也是必然。以姜瑜笙的性格,越是懷疑的人就越會想辦法留在可控的區域内,可她不一樣。夏星眠的确已經失去了姜瑜笙的信任,但祁安并沒有。
姜瑜笙會擔心她利用祁安達成自己的目的,但他始終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麼。更重要的是,他此前一直密切關注着R型号仿生人的情況,對于她們的底層邏輯,姜瑜笙應該再确信不過。雙方都是站在明面上卻又隐藏在陰影裡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她選擇離開政治中心反而會讓姜瑜笙更安心:畢竟,遠在14區,她顯然不能對姜瑜笙的競選造成威脅;至于自己在14區做了什麼,回去問問祁安——這個按理來說應當完全忠于議會的仿生人——這樣說不定能抓住她的把柄,對于姜瑜笙來說,這倒反而更方便了。
沉吟了幾秒,夏星眠搖搖頭:“不,我想我短時間内恐怕都回不去。這個時候回去,不光姜瑜笙,言衿也會懷疑我。這兩年是姜瑜笙連任的關鍵期,照李的說法,他很可能失去了此前支持他的财閥權貴的信任,所以他迫切需要更多其他人的支持,以此為他的連任找回籌碼。”
江鎏這時轉着手中的手槍開口:“可是李剛才的說法也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雖然我們不能武斷認定言衿和周仕明的關系,但這倒是給我些啟發。我在想,如果言衿是被某人買通,為了在這裡抓住你的把柄怎麼辦?一開始這是查了她的個人情況,可現在這兩位也說了,不排除她篡改數據庫資料的可能更不排除她會跟上層區人有聯系的可能。我們倆一起去見了她,這可是闆上釘釘的事了。”
“有什麼關系?”夏星眠攤攤手,“誰能認定你就是格查爾組織的人?”
“她一開始說要求我跟你一起……”
“這顯然不能作為證據,因為她不會敢承認她知道你與格查爾組織的關系。知情不報,議會同樣會對她追責。”
“我也自報家門了。”
“是我為了看看她的目的讓你編的。”
“那我們的對話?”
“演的。”
“我們同意幫她至少讓石澤失勢?”
“裝的。”
……
“真要命啊……”陳晨斜倚在江鎏坐着的那張沙發的扶手上,“雖然想說還得是你不過……怎麼自從你們幾個來了,我們就突然開始打地獄模式了?這個副本難度飚得太快了吧……”
難度……
聽到這個詞,祁安突然想起來了,她站起來跑回樓上,決定再聯系林淺溪一次。
這次的通訊同樣很快被接通了。
“祁安?”
“淺溪!長話短說,我問你啊,上次你在14區被人打傷了,那些人很厲害嗎?帶了什麼武器?打架看着有章法嗎?”
對面的人很久沒說話,祁安聽到了許多人的腳步聲和向她問好的聲音。她需要去一個更安全的地方回答這個問題,祁安據此判斷。
很快,林淺溪那邊傳來開門的聲音和呼嘯的風聲。
“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問我這個?”林淺溪現在來到了第一軍區辦公樓樓頂的天台上,“你可别指望着我會幫你,我是因為夏星眠這次碰巧可能救了我我才會幫你們掩蓋這件事!”
“你才不是,”祁安撐着頭看着自己房間裡水培的玫瑰花,“你是怕你上報了教授的事,議會一旦追查,江鎏的事就也瞞不住了。”
“……”林淺溪倒吸一口涼氣,“拜托姐妹,我現在在天台上哎,你一提這個名字我真的會忍不住想跳下去!”
“好吧……我不說就是了,”祁安揉揉眼睛,“但是這個問題真的很重要!我保證,教授不會……做壞事的。你覺得那些人像軍部的人嗎?”
林淺溪站在大樓的最高處,她現在的姿勢足以俯瞰整個軍部,甚至能看到更遠的地方。
從這個角度來看,身下的一切都顯得很渺小。
螞蟻一樣,那些站在下面的人。
在14區和祁安分别時,她問出的那個問題,讓林淺溪很長一段時間陷入了對自己的質疑——我為什麼這麼相信議會呢?
誠然,從結果上看,議會的确維護了星系的穩定。
可還有很多人,成為了被所謂穩定壓住的白骨。
不知過了多久,祁安聽見了林淺溪的聲音:“不……他們不像軍部的人,看上去,更像是私人武裝。”
“針對你,就是在針對夏星眠。有人不希望夏星眠繼續待在權力中心了,在中央大學,不知道有多少學生以夏星眠為榜樣。夏星眠的意見,一定程度上能夠左右很多以後極可能進入統治機關的人的想法。”
“我暫時查不到是誰想要除掉你我,但我肯定,這個人不是姜瑜笙。”
“有人在試圖幹預兩年後的選舉結果。”
祁安大概有些想明白了這些事。
回到大廳,她發現羅斯德·李和江鎏都不見了,夏星眠正拿着把昂貴的小提琴拉曲子,陳晨則跟着輕快的曲調晃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