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幫不了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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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祁安不對勁,是因為我叫了兩次她的名字,而她沒有任何回應。以前從來沒有這種情況發生,大多數時候,她會在聽到我喊她的第一時間笑着回應我。
林霖的昏迷并不在我們的預料之中。把她留在這裡,一方面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另一方面,我們也想搞清楚宣揚沉夜酒吧窩藏通緝犯的人究竟是誰。我的情況倒不足為慮,可江鎏和陳晨的身份經不起推敲。更别提這裡還有那麼多或多或少幫助過格查爾組織照顧傷患的員工。
壓額擡颌,曾經在孤兒院學過的急救知識,當時學的時候确實沒想到,居然真的會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仔細觀察了一會兒林霖的生命體征,她單單像是睡着了,這讓我稍稍松了口氣——呼吸心跳脈搏都正常,各種反射存在,大概是輕度昏迷。我沒有在她身上皮膚裸露處看到明顯的外傷,一時間也吃不準能不能移動她的身體。好在她“入職”時陳晨慣例問過,林霖沒有既往病史,而江鎏說,有個方醫生的診所就開在離娛樂街不超過一千米的街邊,想來她應該很樂意在吃完晚飯後來加個班消食。
江鎏還是那副樣子,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但我知道,她很擔心這孩子。
她和祁安一樣,有真誠幹淨的心。隻是祁安總是坦坦率率得,好像誰對她好,她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拿出來讓對方明明白白看到,她有多喜歡你;而江鎏現在變了,她要把自己的真心藏起來,任憑心裡再難過再委屈,也隻擺出潇灑的笑臉給旁人看。
“祁安。”
我想讓祁安去拿林霖剛才在屋子裡用過的東西。如果沒有外傷,她很大概率是被人下了什麼東西。至于怎麼會有人能在陳晨幾乎沒有離開沉夜和加固的防盜玻璃窗這兩個條件下進來下毒,很難,但總會比在祁安面前做這件事簡單。
小仿生人像是沒有聽到我的聲音一樣,還是呆呆站在原地。
“祁安?”
她站得離我很近,我蹲在林霖旁邊,一擡頭就能看到她的臉。她很漂亮,三停五眼,黃金比例,面部線條緊緻利落,嚴肅時英氣逼人,笑起來又像陽光一樣溫暖。即便日複一日看着這張臉,我還是會感到驕傲滿意。
可是現在,她漂亮的臉卻蒼白得要命。
在當年研究的進程中,江鎏曾說過,她覺得不應該再繼續深入研究擁有高智慧的仿生人了。
我完全能理解她的顧慮,也清楚我們不應太自以為是,認為自己有能力控制遠超我們想象的“造物”。但對我來說,仿生人的研究像是潘多拉的魔盒,從進入實驗室的第一天起,我就明白自己無法停止。
我知道祁安的症結在哪,知道對于祁安來說,“服從”本應是比“思考”更重要的屬性。
也知道我教給她很多跟議會背道而馳的東西。
我是一個十分荒唐的人。
我一面希望完全掌控我的造物,一面希望她成為不能為任何人所控制的;又期待着她的破壞,又隐隐妄想着她會不會生出悲憫的“心”。
我不知道要走到哪一步才算成功,隻是在自認為不會通向失敗的道路上一直前行着,在這條路上,祁安很少問問題。她總是很相信我,相信我說的每句話,相信到讓我開始産生疑問:她真的是我們這麼多年努力的成果嗎?她看上去跟其他的仿生人沒有多少差别。
無法否認的是,她的依賴讓我有點上瘾。
看着她現在的樣子,我大抵明白她在想什麼:她認為這是她的錯。
最近夜不能寐時,我總是想到祁安。如果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那她的夢想一定是做能夠拯救所有人的英雄。
可即便是在文藝作品裡,英雄也不能拯救每個人。
大概是因為言衿的事,她心不在焉了一整天,現在林霖突然昏迷,這恐怕是壓倒騾子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沒有再叫她。
現在的情況在預料之内,我應該繼續放任她自己感受這一切,而不是加劇她對我的信任與依賴。
我一邊這麼告誡自己,一邊難以自制得站起來抱住她。
好像是還沒反應過來,她看着我的樣子很呆。
她的臉很漂亮,淺灰色的眼睛幹淨明亮。我喜歡祁安的眼睛,很喜歡。每當她認真看着我,瞳孔裡倒映出我的影子,就像她的眼裡,世界裡隻有我一個人。每當這時,我都會錯覺我摘下了天上的某顆星星。
而等她反應過來,緊緊回抱我,這一刻,我驚覺自己竟想吻她。
這太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