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雜志!1莫斯,帶你看14區的新鮮事!”
清亮的叫賣聲在街道上回蕩,肩上挎着挎包的小姑娘看着瘦小,吆喝的聲音卻不小。
夏星眠手裡捏着通訊器站在路邊,聽到叫賣聲,擡手朝着那小姑娘招了招:“小朋友,我要一份報。”
興許是今天還沒賣出去報紙,見終于有人來買,小女孩蹦蹦跳跳得跑來夏星眠面前:“姐姐,報紙1莫斯一份!”
夏星眠點點頭,從口袋裡拿出錢包。她用一張紙币包着幾枚小額的硬币,直接放進了女孩兒身前裝零錢的口袋裡。
小女孩兒看着夏星眠的動作就明白自己賺到小費了,她笑得更開心了,嘴像抹了蜜似的,一口一個“謝謝姐姐”。
夏星眠臉上的表情變得更柔和了些,她笑眯眯得點頭,對小姑娘的贊美照單全收。在伸手接過報紙時,她随意得問道:“小朋友,你們最近的生意好做嗎?”
“不太好呢,但是有飯吃啦!”女孩兒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能吃飽飯就是最好的事了!”
錢貨兩訖,女孩兒沿街繼續叫賣,街邊三三兩兩的人,有的會好奇得伸手攔住她,讨價還價問能不能便宜點,有的則湊上去,旁敲側擊的問她報紙上都寫了點什麼。
太陽還沒有升起來,這顆星球的生氣卻好像正在複蘇。
随手翻了翻報紙,14區根本沒有正規的傳媒機構,以前也沒有所謂的日報。這份報紙顯然是自印的版本,亂七八糟寫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最顯眼的頭條是“震驚!難民管理署竟無端霸占救濟物資!”
這一條甚至還貼心得标注了拼音。
太能幹了。
夏星眠看着那醒目的文字笑了笑,将報紙卷成筒狀握在手心,轉身朝北郊信号站走去。
夏星眠是個很少自我反省的人,但她心裡清楚,說到底,那些所謂的不慕名利,根源來自她自私又自傲。
太陽一點點升起,看着陽光慢慢從街邊照在自己的身上,她忽然想着,這些年,她或許确實虧欠了很多人。
她其實和那些她看不起的人一樣,固步自封,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而她可能還更過分些,拿基礎的道德底線當自己和那些人不同的依據。
“嗡——”
通訊器震了震,夏星眠收斂了自己發散的思緒,在路邊站定。
電子屏一闆一眼顯示着這條訊息的全部可知内容。
一次性付費通訊器,信息發送時間在兩分鐘之前。
——“教授,我知道您不會這樣做。”
于是夏星眠一眼就認出了發信人。
十幾個字,她足足看了幾分鐘。
“你是自由的。”
一次性通訊号碼無法追蹤也無法回複,可她還是鬼迷心竅般打出了這句話。
這條信息當然不能發出去,一次性号碼不能追蹤,可如果回複這條訊息,夏星眠的設備是可以被定位查詢的。
她又盯着這條訊息看了很久。
夏星眠一直覺得,自己虧欠祁安很多。
她給祁安編織了一場虛假的幻夢,在她沉溺于夢境中時,卻又以近乎殘忍的方式要求她醒來。
而被這樣對待的人毫無怨言。
甚至,她現在還在給傷害她的人找借口。
想起昨晚發生的事,夏星眠歎了口氣。
她猶豫了下,沒有删掉這條訊息。
再走快點吧。
她擡頭看了看天邊正往上升的太陽,加緊腳步向北走。
——
北郊信号站的位置并不算太偏僻,隻是位于城郊處。
現在的難民管理署跟執法局連主城區裡的事都料理不過來,兩邊的負責人恨不能把每件事拿出來吵個三天三夜,證明自己的決策才是對14區的發展有好處的,也就更沒時間去管城郊偏僻地方的事了。
夏星眠非常容易得找了個既不太顯眼又能曬得到太陽的地方。
清晨的陽光照着很舒服,她幹脆坐在報紙上小小發了個呆。等陽光像是潤滑油一樣曬進了她身上每寸肌膚骨骼裡,她才懶懶抻了下腰,撥通了江鎏的号碼。
“喂,哪位。”
通訊器那端的聲音聽上去清晰有力,想也知道,她還沒睡醒。
“是我,夏星眠。”
“……”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江鎏的聲音明顯含混了幾分:“什麼啊,你幹嘛現在給我打電話,你知道現在才幾點嗎……”
“有個好消息,你要不要聽?”
“什麼……”
“我找到陳晨她們了。”
“什麼!”
聽着對面掀動被子的聲音,夏星眠笑了:“小江同志,現在醒了嗎?”
“醒了醒了!你怎麼會找到她們的?你都不知道,我托了多少人,到現在一點線索也沒有!”
“……”夏星眠被問得沉默了幾秒,“因為我昨天迷路了。”
無所不能是對夏星眠最大的誤解,那些貌似遊刃有餘的背後她都做足了功課,比如她其實方向感很差,在14區的那段時間裡沒迷過路全因為她提前向江鎏要過14區的實際路線圖。
但平叛戰争讓這份圖變成了廢紙——難民管理署中的重建規劃項目組對14區的路線做了新的規劃,有的地方封鎖了,有的地方重新開放。
昨晚她的确是甩開了跟着她的眼線,但緊接着她就發現她迷路了,憑着記憶走了很久,結果最後又回到了原點。
“迷路了?”江鎏顯然是沒理解她的意思,“然後呢?”
“然後……你想聽我剛剛編出來的版本還是真實的版本?”
“編出來的版本是什麼?”
“是我明察秋毫,發現附近有一個秘密組織的據點,于是我毅然決然深入虎穴,最後通過聰明才智獲得了關于陳晨她們的情報。”
江鎏聽着她這一套自吹自擂,幹笑兩聲翻了個白眼:“哈哈,那真實的版本是什麼?”
夏星眠深吸一口氣:“……真實版本是我迷路了,找了半天,最後誤入了一個聲色場所。”
“然後呢?”
“沒了。”
江鎏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懶懶得繼續說道:“哈,我還以為你接下來要說你一個37歲的純情大女孩被未成年的心機少女仙人跳了。”
夏星眠隻覺得自己迷路的尴尬都要被江鎏這一套胡言亂語打消了:“江鎏……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怎麼就這麼不要臉嗎?”
“切,畢竟有句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夏星眠拿着通訊器沉默了一會兒,認真想自己究竟怎麼會給江鎏留下這種人面獸心且敢做不敢當的印象,想着想着又發覺好像不是這回事兒。
她兩根手指捏着通訊器,遲疑道:“江鎏,你生我氣了嗎?”
“沒有。您可是無所不能的夏大教授,我哪兒敢生您的氣。您做什麼當然有您的原因,我怎麼能明白。”
……
所以果然還是生氣了啊……
夏星眠知道,如果她現在順着跟江鎏道歉,那她們這堆廢話大概要說個三天三夜去了,于是她幹脆直接把話題引回剛才的内容:“所以,你不好奇了嗎?關于這個情報,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
“壞消息吧,好消息無非就是她們很好喽,我都能想到,她們又不是三歲小孩,真能沒了我就生活不能自理啊。”
好好好,知道了人沒事就開始裝冷靜,這又不是你着急上火恨不得開個任意門到這兒來的時候了……
夏星眠腹诽一句,還是順着她繼續說道:“好吧。壞消息就是,我用你的名義跟14區那個民間激進組織達成合作了。”
江鎏隻覺得自己的腦子好像跟不上夏星眠說話拐彎的速度:“等等,什麼東西?什麼民間激進組織?”
“我剛跟你說過的啊,我昨天……”
“你昨天晚上不是去的什麼聲色場所嗎?”
“明面上是,但其實背地裡她們也算是個反抗組織。她們是反叛之後組織起來的,目前隻是搜集情報,接濟一些貧困女性。”
江鎏本來正抱着被子震驚,聽到夏星眠這麼說,幹脆就又躺了回去:“哦,原來是好人啊,那……等下,你怎麼又做我的主?你确定她們都是好人嗎?”
夏星眠眨眨眼,回想起昨晚拿餐刀抵着自己腰的女人。
是很危險的人,但就是因為足夠危險,所以看上去更加可信了。
“放心吧,我昨晚特意仔細觀察了。她們有執法局發的暫時營業許可,相當于受執法局保護,那裡每個人都很信任她們的老闆,那個女人不允許的事,難民管理署的人也沒法強求。”
“現在的14區執法局聽上去還不賴。你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
“現在的執法局代理局長是那個女孩兒,安果。如果可以,我倒希望14區的新任總長不要上任了,安果很敢做事。至于名字,等你來了,她大概會告訴你。”
“不是……我現在終于能去了?”
夏星眠輕輕歎氣:“嗯。對不起,之前一直不讓你來,是因為卡爾派人來找過我了。那個人一直跟着我,很麻煩,但現在好了。”
聽到她這麼說,江鎏心裡一跳。夏星眠當然不是看上去那麼文弱,但到底也不是個多能打的。
“什麼意思,你沒受傷吧。”
“沒有,那個人幫我處理掉了。雖然我想,卡爾大概不至于那麼不識趣,但這個人跟了我太久,就這麼讓他回去了,真是不舒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