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安終于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躺在一片不甚柔軟的草地上。
她迷迷瞪瞪撐起身子四下打量,發現她現在在一處高牆邊。
站起身,她向牆外望,看到火紅色的霞光染透了天際。
好漂亮。
這是她無法形容的景色,比她從前在任何星區見到的晚霞都更攝人心魄,以至于她無法移開視線。
以至于她此刻才後知後覺明白,天空竟如此遼闊。
怔怔看了許久,直到身後傳來一道刻意壓低的,年輕而熟悉的聲音:“喂!快點快點!”
她轉過身,驚愕地看着遠處跑來的一個少年人。
“教授?”
她變了調的疑問飄在風裡,回應她的隻有另一個同樣年輕的白色頭發的少年人氣喘籲籲的聲音:“等……等等我……哈……我跟不上你……”
江鎏!
祁安心裡湧起點奇異的感覺。
她看着眼前兩人像是沒看見她一樣同她擦肩而過。
我是在做夢嗎?
“好了好了,這下沒人能看到我們了,”年少的夏星眠神采奕奕,漆黑的眼眸裡漾着揚揚意氣,“看,我說什麼來着?那些老師根本想不到我們這次會從食堂那兒溜出來!”
江鎏扶着膝蓋大喘氣,臉頰泛着病态的紅:“你真、你真厲害。”
“哼哼!”夏星眠得意揚揚地擡起下巴,聲音因為興奮而放大了些,“那是當然,那些無聊的大人怎麼能猜到我的想法。”
說完,她看着江鎏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撇撇嘴,跑到牆邊,把靠在那兒的一堆雜物搬開:“過來過來,我們在這兒藏一會兒再走。”
江鎏點點頭,慢慢走過去,跟夏星眠并肩縮在雜物與高牆的縫隙裡。
祁安看着眼前的景象,隻覺得久久回不過神。
她們看上去是十三四歲的樣子。
可怎麼會?
她細細回想着。
江鎏的身體明明沒什麼問題,能跑能跳能打架,衣架似的健康身材,為什麼年輕時卻像是深受遺傳病困擾,不僅是不正常的白發,甚至身形也比同歲的夏星眠矮那麼多?
反觀夏星眠……
這麼想着,她走遠幾步,看向她們跑出來的方向。
那邊有一棟看上去死氣沉沉的五層建築,門口立着塊高大的石頭,上面嵌着幾個鍍金的大字——濟仁孤兒院。
教授和江鎏,都是……孤兒?
不不不,當年學術不端一事秘密開庭時,她明明舉證過,那些所謂的“造假數據”是曾報備過的,她母親遺留下來的數據資料。
可她為什麼還是敗訴了?
開庭……不,沒有……
天空仍被晚霞映得通紅,她混亂地想着往事。
“對不起……我又拖累你被關禁閉了。”這時,江鎏低落的聲音從邊上傳來。
“嘁,跟你有什麼關系?”夏星眠氣哼哼地回道,“不是跟你說了,我最讨厭那群仗勢欺人的家夥。再說,會打小報告有什麼了不起?真要論打架,他們加起來也打不過我。”
嗯嗯。
祁安的思緒莫名又被拉回眼前的場景,也不管她們能不能看見自己,隻是蹲在一邊猛點頭。
是壞人的錯,教授做什麼都厲害。
“我們走吧,阿堇要等着急了。”兩人安靜地歇了一會兒,夏星眠率先站了起來。
兩人小心地從縫隙間挪出來,夏星眠又把那堆東西搬回去,接着她先爬上雜物堆,再伸手将江鎏拉了上去。
“小心點。”
她低聲說着,自己使勁兒攀上牆頭,穩住之後,向站在雜物堆上的江鎏伸手:“來。”
江鎏踮着腳尖,努力伸手去夠夏星眠的手,雜物堆微微晃着,祁安在邊上看着直流汗。
她想托江鎏一把,可手卻直穿過江鎏的身體。
顧不得想倘若這不是現實,就算她們摔下來也不會有事,祁安急得團團轉,又伸手去扶那堆雜貨。
奇異的是,她竟實在觸碰到了這些東西。
天邊霞光萬道。
江鎏握住了夏星眠伸出的手。
與此同時,祁安聽到刺耳的電流聲。
眼前的一切玻璃般碎裂,她感到自己不受控制地下墜,緊接着,剛才的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藍白色交織的光。
這是怎麼回事?
祁安感受到不知來自何處的威脅,于是她本能地掙紮起來,試圖抓住什麼。
“睡吧……不要……回去……”
掙紮中,她聽見了一道和善悲憫的聲音。
“不要改變……”
“什麼?”祁安向着不知何處來的聲音發問,“您說什麼?您是什麼意思?”
“不要帶給她無謂的痛苦……她不需要更多痛苦……”
“她是誰!”祁安努力忽視身體不受控帶來的恐懼,大聲問道,“您想要保護誰!”
沒有人回答她,摔進漩渦前,她聽見遙遠的絮語。
“睡吧……忘記吧……”
海水裹挾着她,她無法遏制地感到某種“困倦”,閉上眼,那聲音仿佛就在她耳邊哼唱。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媽媽的手臂永遠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