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男人一下火了,大步上前一隻手拽着張芳的胳膊,然後一把推開林鹿,罵道:“你們他媽的都有病吧?”
林鹿沒站穩,踉踉跄跄地差點摔倒在地,還好遊俞反應極快扶住了她的腰,皺着眉正欲上前理論。林鹿抓住他的手腕,搖了搖頭。
“你們算什麼東西!啊?就算雯雯真出了什麼事,那也要警察來通知,輪得到你們什麼事!一群狗仔!”
男人的話字字珠玑、震耳欲聾。盡管是在氣頭上,但他這話站在受害者家屬的角度其實也并非無端謾罵。
這種被人指着鼻子罵、卻無力反駁的窘境是任何記者在做“死亡敲門人”時,都必須要考慮到和默默承受的。
林鹿和遊俞解釋無門,氣氛焦灼到倆人就要被轟出去的時候,大門被叩響了。
兩名身着警服的一男一女走了進來,祁信亮出自己的警察證,随後冷靜地說:“很痛心地通知您,段雯雯的遺體已經找到了,但進一步的信息還要待法醫結果出來”。
他走到林鹿和段宗輝中間,用身子将林鹿隔在自己身後,“我們來是想向您調查了解受害者的基本情況,平常有沒有和什麼人起過争執,給到的信息越多,越有利于案件盡快告破、抓到兇手,希望您能配合”。
待受害者家屬情緒穩定後,錄制繼續。
幾個圍坐在堂屋,原先劍拔弩張的氛圍消失了,祁信和段宗輝一問一答,張芳坐在一旁泣不成聲,林鹿和女警官在一旁做着記錄,偶爾林鹿會補充問上幾句,段宗輝的配合度也很高。
遊俞透過鏡頭屏幕看向緊挨着坐在一起的林鹿和祁信,想起了那天在派出所時民警說的話。
原來,他就是祁信啊。
*
采訪結束後,祁信安排段宗輝和張芳坐上同一輛警車,先行一步去警局認領遺體、簽屍檢報告。
面色蒼白、形如枯缟的兩人癱軟在後排,警車揚長而去時的風把張芳的頭發吹得卷出窗外。
林鹿心裡一時不是滋味。她知道,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
祁信見狀,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還是像以前一樣,有什麼要問的,就在車邊說吧,林記者”。
林鹿收拾好心情,等遊俞重新支好腳架後,就碎屍案目前存在的疑點、跟其他三起失蹤案之間可能存在的關聯以及警方下一步的研判和行動向祁信進行剝絲抽繭的詢問。
采訪完後,遊俞在一旁整理設備,林鹿和祁信并肩站在車旁閑聊。
“我還是那句話,你要是不當記者,當刑警也一定能做得很出色”,祁信笑着說,語氣裡透着贊賞,“考慮的問題很細節很充分,甚至有些是我們都忽略了的,而且想象力很豐富”。
下水道抛屍,被暴雨沖出來?這倒和他們研判的結果吻合,但是犯罪嫌疑人藏在下水道作案?
祁信笑了笑,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而是岔開話題問道:“流金歲月的報道什麼時候能出來?”
“唔,之前想的新聞點不是不讓做了嗎?又換了個腳本……”林鹿本想打個馬虎眼,糊弄一下。
誰知祁信偏過頭,一臉看破不說破的表情,“不讓做,你不還是去做了嗎?”
吓得林鹿一把捂着他的嘴,在對面遊俞困惑的神情下,扭頭朝祁信龇了龇牙以示威脅,“可不許瞎說!”
“遵命,林大記者!”祁信将她的手拉下來,語氣中滿是縱容。
兩人的舉動如此熟絡,甚至稱得上親昵。
遊俞太懂祁信看向林鹿時,眼神裡透露着什麼了,因為同為男人,他無比清楚這種抑制不住的情愫名叫什麼。
實在不想承認,眼前的兩人看起來是如此登對,自己又是如此相形見绌。遊俞越想壓住這個念頭,這個念頭就像詛咒一樣愈發強烈。這讓他感到一陣刺痛,他覺得自己此刻就像一隻落水的醜小鴨,即使站在陽光下,仍是蓬頭跣足、狼狽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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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信上了警車,手肘伸出主駕駛的窗外。
等林鹿幫遊俞把東西都放進後備箱的空檔,他才好奇地指着遊俞問道:“你們台新來的嗎?以前好像沒見過?”
“是啊,剛來不久的實習生”,林鹿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沒來得及向雙方介紹彼此,“小俞,小俞?”
林鹿伸手在失神的遊俞面前晃了晃,等他眼中的焦距重新落在自己身上,才拍了拍遊俞的手,向他介紹道:“這是祁信,花城公安局刑偵支隊隊長,之前調查流金歲月的行動也有他”。
打起精神來,不要在小鹿面前失态,不要無禮。遊俞強迫自己從自怨自艾的情緒中掙脫出來。他朝祁信點了點頭,“你好,我是小鹿的搭檔,遊俞”,一開口卻是底氣不足的暗啞。
祁信挑了挑眉,重新認真地審視了遊俞一番,随後開玩笑似地對林鹿揚了揚下巴,“實習生為什麼叫你小鹿?這麼沒地位嗎林記者?”
林鹿白了他一眼,“要你管”,然後拉着遊俞上了車。
祁信把車慢慢挪到他們車旁,讓自己的視線與林鹿平齊,“他多大了?看起來好小”。
“小俞年輕着呢!比你小7歲咯”,林鹿搶在遊俞前面回答道,覺得自己總算可以扳回一城了,“你這老油條”。
“那不是也比你小5歲?”祁信的聲音中帶着勝利者的松弛,但這勝利不在于赢了林鹿,“可不能老牛吃嫩草哦”,他對林鹿說道,眼睛卻看向她身旁的遊俞。
“滾”,林鹿沒好氣地笑罵一句,升起了車窗。
遊俞靜靜看着一上車就打開電腦開始寫稿的林鹿,心漸漸沉下來,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
他還記得,他曾以水中魚的身份試探性問過小鹿“喜歡什麼樣的男生”,她斬釘截鐵地說“反正不會是比自己年紀小的幼稚弟弟”。
原來,所有人都知道,林鹿的擇偶标準第一條就是,不找比自己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