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枯是有了,可陸昭珩到底何日回來。
傍晚時分,暮色四合,姜醉眠和青彤坐在廂房前的小花園中賞花。
說是賞花,那十幾株名貴花草都慘死于姜醉眠手下後,陸昭珩便命人搬了幾個偌大的水缸來,缸中盛開着數朵嬌豔動人的紅蓮,鮮嫩花瓣迎風微顫,甚是惹人憐愛。
這季節終究不是蓮花盛開的時候,宮中的禦花園是因為有溫泉池環繞,所以終日溫暖如春,才能養得滿園春色。
而這缸中紅蓮也是用的溫泉池水,是有人每日三次從宮中運了那溫泉池水送來府上,下人們再将池水倒入缸中,以保缸内水溫恰好适宜紅蓮盛放。
對于如此勞人傷财的舉動,姜醉眠并無欣賞之意,手指在蓮花花瓣上戳了幾下,心中唏噓不已。
許是她不懂皇室的奢靡淫逸,竟不知連一缸紅蓮也是尋常富貴人家供養不起的。
青彤在一旁說道:“姐姐,你說仇人為何會對我們這麼好?他非但沒有殺了我們,還好吃好喝養着我們,難不成,是想把我們養得白白胖胖了好賣去酒樓換花錢?”
姜醉眠卻拍了她腦袋一下:“注意言辭。”
她往兩邊看了看,幸好此時竹翠和其他下人們都在院門口守着,聽不見她們說話。
“我就是覺得奇怪嘛,”青彤托着兩頰,“仇人看來也并不像缺錢之人,有這麼大一座宅子,還有那麼多仆人和侍衛,他把我們關在這裡,到底是圖什麼呢?”
這個問題姜醉眠也思慮已久,陸昭珩既然能殺了叔父叔母,自然也能殺了她們滅口。
如此一來,南陲村發生的事情便無人知曉了。
可他沒那麼做。
姜醉眠開始懷疑陸昭珩莫非是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知道了她是姜廷州之女?
可若是如此,他大可以拿自己去朝堂之上邀功。
叛國通敵的罪臣之女竄逃十餘年,如今被他一舉抓獲,他可以借此立府封王也未可知。
想必是她的身份并未暴露,畢竟當年知道她從火場中逃出來的,也隻是叔父一家罷了。
想弄清楚陸昭珩的目的,還是需要接近他,再多多探聽消息才行。
“或許,是貪圖姐姐的美貌呢。”
青彤忽然湊近過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癡癡望着姜醉眠,眼神中滿是呆呆的驚豔欣賞。
夜風浮動,撩撥着美人兒臉側碎發,嬌俏美豔的臉龐甚至比盛放紅蓮還要魅惑幾分。
青彤覺得,她姐姐一定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女子了,若是仇人因此舍不得傷害姐姐,倒也說得過去。
姜醉眠被她放大的一張臉吓了一跳,擰着眉心捂住胸口。
“你聲音再大些,聾子也能聽見了。”
青彤拍了拍胸脯,驕傲說道:“能治好聾子,那我豈不是也成了名醫。”
兩人正說着,便見院門邊的竹翠突然遣了衆人匆匆退下,随後蔺風帶着一隊侍衛,昂首闊步地從院外進來了。
姜醉眠臉色一變,一手将青彤拉至身後擋住,正色望向來人。
“這麼晚了,蔺大人有何貴幹?”
蔺風站定之後,朝姜醉眠颔首行禮,這才開口道:“姜姑娘,勞煩随我走一趟。”
幾步之外的侍衛兵們金衣铠甲熠熠生輝,腰間佩刀寒光冷現,端的是冷面蕭殺之氣。
如此陣仗,不跟他們走是不可能了。
姜醉眠安撫了青彤幾句,走上前問道:“敢問蔺大人這是要帶我去哪?”
蔺風面無表情:“去京城二十裡外的蕉嶺山,主子已在都停驿等您了。”
*
京城外的竹林暗沉無光,月色盡數被層雲遮掩。
馬車一路疾馳,朝着蕉嶺山下而去。
姜醉眠心中有些不安,不知陸昭珩為何命蔺風接自己前去。她手中捏緊了那一小包得來不易的甘草枯,小心翼翼放進了胸襟内。
不在京城也好,更加方便動手,如若進展順利,隻怕陸昭珩連活着回京城的命都沒有了。
正這麼想着,馬車便徐徐停了下來。
都停驿館規模宏大,莊嚴肅穆,是專門用來接待外國使臣的場所,依着蕉嶺山而建,整體呈現美觀大方的對稱布局,不同的官署和場所又都設置了獨特匾額和楹聯,以作标識。
姜醉眠下了馬車後,便跟在蔺風後面進了驿館。
走進處最為華貴精美的署院後,姜醉眠心中暗忖,這人在外也如此奢靡無度,住處都要選中最好的這一間。
蔺風腳步越來越快,像是急切要帶姜醉眠進去,他走到門邊用力拉開門後,忽得就急忙跑了進去,低喊一聲:“主子!”
姜醉眠都心中一顫,也連忙随着進屋,随後震驚不已地瞪圓了眼眸。
隻見一道高大身影側坐在矮榻上,一隻骨如白玉的手捂住唇邊,而那指縫中正在汩汩流出來的——
是血!
他毒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