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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葉輕被司機送回家,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青梅竹馬二十餘載,她知道刀子往哪紮最疼。
她知道楚佚舟對她的心思,比楚佚舟以為的要早很多很多。
可能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十八歲成人禮那天。
她和楚佚舟約定在這天交換寫着願望的紙條,并幫對方實現。
程葉輕大抵知道那天他的願望是什麼,因為在那之前就有很多迹象了。
可他讓她先說了。
她捏着手裡空白的紙條,故作什麼都不知道,笑着說:
“楚佚舟,你幫我追你哥吧。我喜歡他。”
記憶裡他似乎被她氣笑了,沉着臉把他手裡的紙條揉成了團,态度強硬:
“程葉輕,你敢再說一遍?”
她擡眸看他,狐狸眼裡笑得亮晶晶的,捏着她的紙條并未打開,卻一字不落地完整重複:
“我說,楚佚舟,你幫我追你哥吧,我喜歡他。”
那天之後他們就不聯系了,彼此都賭氣着。
程葉輕一門心思追求楚佚嶼,想跟他一樣優秀,追得熱烈又轟動。
楚佚舟在他的大學裡潇灑自在,偶爾從共友口中不可避免聽到他的消息。
直到大一寒假的某次局上偶然的碰面,程葉輕注意到那天楚佚舟喝了很多酒。
當晚,楚佚舟醉着打了好幾通電話給她,她忍無可忍地接起後,聽他颠三倒四說了半小時話。
沒兩天,他就又開始頻繁出現在她的生活裡。
大一下學期和大二的時候,楚佚舟偶爾心情好還會幫她追楚佚嶼。
隻是,她每次事後才知道,他幫忙都是陽奉陰違。
她以為他對她的心思歇了,他們可以做很熟的朋友。
後來她在感情追求中迷茫自我懷疑,狠心脫身選擇去留學提升自己。
楚佚舟也去了英國。
那時候她脾氣糟糕,情緒不穩定,會借着學業哭,楚佚舟每次看破不說破,都哄着她縱容她。
晚上她對楚佚舟說謊了。
這些年裡從沒對他動過心是假的。
她心動過。
但心動隻是幾個瞬間的事,不能長久,也不能深信。
喜歡楚佚舟這樣放蕩不羁,随心所欲的人是一場豪賭。
也許他以後随時能抽身,可她是個擰巴又執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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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WI拳擊場。
接近淩晨,場館裡裡不斷傳出打鬥的聲音,以及密集的哀嚎。
最後林軒實在抵抗不住楚佚舟的攻勢,被逼到邊緣,不計形象地靠在護欄上,擺手:“不打了不打了,你沒打夠就打沙包去!兄弟是無辜的!”
楚佚舟從出了Mulesure就一直陰沉着臉,打到現在,眉宇間的戾氣與陰鸷依舊分毫不減。
“起來!”他眉峰緊蹙,不耐煩地去踢林軒的腿。
“休息會吧,要不聊聊你和輕妹?”林軒摘下頭套,汗水順着他的臉頰流下來,有些辣眼睛,他眯了眯。
大顆的汗珠順着楚佚舟額角流下來,他直接脫掉早已被汗濕的衣服,露出裡面腹肌分明的胸膛。
林軒在他身旁坐下,氣喘籲籲:“要死要活的,至于嗎?大小姐不喜歡你,就算了呗。感情強求不來,你非得湊上去,又惹她生氣,得不償失啊。”
頓時楚佚舟的臉色更沉了,語氣煩躁:“你懂什麼。”
林軒搭着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很早就偷偷喜歡她了,但她話都說到那份上了,你這下總該死心了吧。”
楚佚舟眼眸似寒潭,輕蔑地扯了扯唇,“死心?我憑什麼死心?”
“不是你自己說的,你又不是賤人。”林軒震驚地扭頭看他。
那隻是楚佚舟說的氣話。
當時程葉輕拒絕得那麼狠,對他那麼惡劣,他也有自己的傲氣,不說點什麼也太沒面子了。
楚佚舟挪動上身,深邃的眉眼釋放出内心壓抑的情緒。
半晌,他卸了力般歪靠着牆,冷哂出聲:“認了。”
林軒扭頭看他,不解地等他下句。
“賤就賤吧,反正也跟在她後面賤了這麼多年了。”楚佚舟仰頭喝水。
“嘭——”林軒手裡的水杯猛地掉落到地上。
“不是哥們不挺你,輕妹是真喜歡楚佚嶼,你真沒機會的!她從來都沒喜歡過你……”
“你信她說的從沒喜歡?嘁!”楚佚舟眼神狠厲,一個挺身從地上站起來,身量挺拔,充滿野性和蓬勃的力量感。
身前身後肌肉上的汗水在明亮的燈光下閃着水光,順着後背的溝壑一流而下,沒進褲腰裡。
“你還不信?你就是當局者迷,我跟你說,被愛沖昏頭腦……”林軒跟着也站起來。
楚佚舟從一旁椅子上的包裡翻出手機,迅速點開微信唯一置頂編輯了一條消息發過去。
【Z17:對不起】
哪知他的消息一發出,就看到對話框左側出現了一個紅色感歎号。
下面出現一行熟悉的小字“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林軒靠過來恰好看到他屏幕,朗聲揶揄道:“霍,嘴硬呢狂呢,久違的小黑屋啊。”
楚佚舟不信邪地又給程葉輕打電話,果不其然手機号也被拉黑了。
林軒看在眼裡,歎氣:“我說,你們倆性格都太傲氣了,當年也是,非賭着那口氣不聯系,大一上那學期我們都不敢在你們面前提彼此的名字,那叫謹言慎行……”
聽到林軒提大一時候的事,楚佚舟嘲弄地勾唇。
當年他以為在交換願望的那天和程葉輕告白,她大概率會答應自己。
畢竟她那時候對他真的還挺不一樣的。
結果非但沒有期待的答應,還聽到她親口說喜歡楚佚嶼,讓他幫忙追。
他本以為他可以在程葉輕對楚佚嶼那朦胧的暗戀變成确定的愛戀前,讓程葉輕改變心意喜歡上他。
不夠成熟的年紀,他賭着那口氣硬是不聯系她,她那麼硬氣,不喜歡他,那他也可以不喜歡她。
所有的負隅頑抗在那次不期而遇中徹底瓦解。
不去想,不去見都是徒勞。
不見面還能硬扛着不去找她,一看到她,拼命壓制的感情就再也忍不住了。
那時候楚佚舟就知道,他這輩子都栽了。
他把自己灌醉,用林軒的手機給程葉輕打電話,他說了很多很多話。
記得最清楚的是那句——
“程葉輕,對不起,我認輸了。”
對不起——
跟你賭氣了這麼久,讓你也不高興。
我認輸了——
就算你一點都不喜歡我,我也喜歡你,喜歡得要瘋了。
所以他又去她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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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三日是程葉輕母親葉吟的生日。
以前程葉輕和哥哥弟弟都會一起去墓園裡給母親過生日。
但今年弟弟還在美國治療,大哥陪着也趕不回來。
程父程母在她七歲那年車禍去世,那天父母本來是要出國談生意的,但在前往機場的途中,一輛超重的卡車失控猛地撞上了他們的車。
劇烈的碰撞将車子掀翻幾十米遠,兩輛車上均無人生還。
幸福的家庭破碎了,爺爺、外公外婆白發人送黑發人。
公司動蕩,局面混亂,有人落井下石,也有人伸出援手。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車禍現場被沖刷得幹淨,死無對證。
但大哥這些年一直不放棄追查當年的車禍真相,也扛起了整個程氏。
父母剛去世後的那一周,程葉輕幾乎無法接受,整日把自己封閉起來哭,不願和外界交流。
她把父母給她買的禮物都抱到床上,每天晚上都抱着睡覺。
學生時代離經叛道的哥哥一夜間收斂了性子,愈發狠厲涼薄,弟弟的自閉症也随着長大越來越明顯,不知道能不能好。
而她逼着自己走出來,強裝堅強驕縱,把自己武裝得刀槍不入,冷漠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