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還沒開口,老唐先說:“這可得問秦瑤了。這孩子不誠實啊,她可一句沒說先拉扯紀雲的事。”他說着掏出手機,“來,朱老師,咱們用手機錄一下,免得待會兒秦瑤家長來了,她又當面撒謊!等人到了咱們讓秦瑤先說,再給家長看監控,當場揭破她。”
朱老師想到電話聯系秦瑤媽媽時聽起來就不像講理的人,連忙拿出手機,“對對,幸好有監控!”
朱老師忙着錄視頻時,老唐轉過頭給紀雲使個眼色。
紀雲會意,退後幾步,在朱老師身後偷偷拿出手機,也錄下了監控視頻。
老唐看到紀雲收起手機才說,“朱老師,既然這事查明了和我們班學生沒關系,讓她回去上課吧?”
“對對,怎麼把你給忘了?去吧去吧。”朱老師對紀雲揮揮手,等她走了又問,“老唐,紀雲的家庭情況你了解麼?這孩子怎麼看着陰沉沉的,一點也不活潑?”
老唐還真知道,“她爸爸是雲海市海關的一個科長,媽媽在市法院調解庭工作。”
朱老師一聽紀雲父母都是公務員,立刻對整件事重新定性,“秦瑤這孩子品質有大問題,明明她自己去推人家,不小心摔倒了她還誣陷上了!現在她受傷就算了,等她好了一定得給紀雲道歉!”
老唐又說,“紀雲很不容易啊,初二的時候媽媽車禍去世了,少年喪母的孩子哪有幾個活潑的。”
朱老師聽了歎氣,“是啊,這樣的孩子還特容易受欺負。”
其實紀雲不清楚金芃芃他們到底為什麼欺負她。
霸淩是從高一下學期某一天突然開始的。
一天下午的課外活動,紀雲先回教室學習,金芃芃突然氣呼呼沖到她書桌前,二話不說把她的書和文具全掃在地上,用力亂踩。
紀雲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幹了什麼讓這位公主突然發瘋,從那天起,金芃芃一夥人總是會“不小心”撞倒她的書桌,不小心把水灑在她身上,她的作業本會失蹤,然後在教室後的垃圾桶裡找到,她書桌裡會有寫着辱罵文字的小紙條……
體育課大家練習籃球,金芃芃的跟班姚文故意把籃球砸在她臉上,她痛得兩眼直冒金星,倒在地上半天坐不起來,鼻血一滴滴灑在衣襟上,卻沒有一個同學敢來扶她。
金芃芃她們笑了一會兒,姚文走過來居高臨下伸出一隻手,“哎呀,對不起啊,你沒事吧?來,我拉你起來!”
秦瑤對周圍的同學大聲說:“這是個意外,姚文已經跟紀雲道歉了!她還幫紀雲起來呢。”
沒過多久又一次籃球課,球再次砸在紀雲頭上,這次直接把她砸暈了,在校醫室睡到快放學。
紀雲向班主任老師求助,可沒想她的噩夢這時才真正開始。
老師根本沒叫姚文或者金芃芃過來,隻問紀雲,“那她跟你道歉了麼?道歉了?那不就得了?同學間要友愛,不要因為一點小矛盾鬧個不休。”
回到教室,紀雲發現自己的課桌被扔到教室最後面,文具課本灑了一地。
姚文和秦瑤笑嘻嘻的,“紀雲,你一年到頭隻穿一雙鞋,不講衛生,臭死了,請你離大家遠一點。我們不想聞你的臭味!”
紀雲的臉漲得通紅又變得慘白。母親外婆相繼去世,父親匆匆再婚,她的鞋襪内|衣這幾年都是繼母張羅的,全是最便宜的,鞋是超市19.9元買一送一的白色球鞋,鞋碼合适,一年還一換呢,她還敢不滿足?
早上還借她作業抄的同桌現在低着頭如坐針氈,一眼也不敢回頭看,仿佛也聽不見姚文她們的笑聲,其他同學要麼埋頭做功課看書,要麼默默看着她們。
沒有人敢為紀雲出頭。
“你别等到大家幫你搬桌子你才動,識相點,嗯?”金芃芃抱着手臂,挑起眉毛微笑。
從這天後,紀雲一直貼着教室後牆坐。她就像懸于海外的孤島,這麼突兀,但幾乎所有老師都能視而不見,隻有新來四中的丁老師私下問她是怎麼回事。
紀雲哭着講了經過,丁老師把金芃芃她們叫出教室,說這是校園霸淩,她們收斂了幾天。
一周後,丁老師離開了四中。
據說是教育局要派年輕老師去鄉村學校支教,丁老師主動報名。
金芃芃後來給紀雲看丁老師在破爛的鄉村小學的照片,“跟我作對?我跟奶奶說,這個老師上課總讓我回答問題挑我毛病,我奶奶一個電話她就去鄉下呆着吧!我還聽說,她男朋友也跟她分手了!本來前途挺好,現在?誰知道要在鄉下呆幾年啊?難道要人家跟着去鄉下陪她?”
這就是金芃芃背後權勢的力量。
紀雲并沒直接回教室,她坐在教學樓的樓梯間,把剛才錄下的視頻電郵給自己一份。誰知道秦瑤會不會繼續誣賴她?誰知道學校監控室的設備會不會意外故障?誰知道她的手機會不會被搶走?
這時手機急促震動,王率連發了幾條微信,其中一張截圖是他卧底的金芃芃小弟群裡的聊天記錄,金芃芃點兵招将,要“好好教訓紀雲一頓”。
“你在哪兒?要不先回家吧?或者趕快去找老唐,把截圖給他們看!金芃芃準備放學後堵你!她特意叫了王子駿他們!”
紀雲握着手機,想哭又發不出聲音,肩膀輕輕抽搐。
她沒回複王率,也不打算去找唐老師。
唐老師是四中高薪挖來的,學校大約是不舍得送他去支教的,但唐老師也有家人,金家的人随便使點壞都能給普通人制造麻煩。
不知道她們今天要怎麼霸淩她……
像網上傳的校園霸淩視頻那樣十幾個人輪流扇她耳光?像昨天那樣毆打她然後像垃圾一樣扔在後巷?還是,扒掉她的衣服侮辱她?
紀雲想到這裡,呼吸都不暢了,一個念頭悄悄出現在她心裡:要是,昨天晚上,跳下去了,就不必面對等一下的痛苦了……
她擡起頭,盤旋而上的樓梯盡頭是一扇通往天台的門。門鎖在幾個月前就壞了,一直沒人修。
有個聲音輕輕蠱惑她,去,去那裡,從天台上跳下去,這一切都會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