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低垂眉眼，睫毛的陰影打在眼睑上，耳釘上的碎鑽在發絲間若隐若現。

她穿着純黑的打底衫，高領堆疊遮住喉結。潔白的銀鍊墜着玫瑰花苞狀的銀托，或粉或白、細若砂礫的寶石鑲嵌其中，一晃便流光溢彩。

人的視線會不由自主被發光的物體吸引，比如燈火，比如寶石。

名為艾梅吉歐的少年卻并非如此，他隻是淡然地掠過洞窟内的所有生物，多看了一眼盤踞在少女身側的大岩蛇。

而後沉默地望着黑沉的天空。

看來今天要在這裡過夜了。他閉目片刻，繃緊的神經松懈下來，脊梁靠上身後濕冷的岩壁。

不知何時才會停止的雨拍打着樹葉，如同低沉舒緩的樂曲。陌生人和和柯妮亞絮絮叨叨的交談傳入耳畔，卻仿佛離他很是遙遠。

他想，這樣也好。

柯妮亞和盔甲鳥也該休息了。

*

因為一場暴雨，瑪瑙和大岩蛇被困于常青森林。他們在暴雨到來之前找到一處洞窟，又在躲雨的途中遇到同樣困在常青森林的柯妮亞三人。在幾句簡短的寒暄後，瑪瑙了解到盔甲鳥受傷的經過。

洞内隻有瑪瑙和柯妮亞低聲交流的聲音，“會不會是換毛期？”

原本因生鏽而粘連的羽毛被柯妮亞一砸，大塊銳利如鋼的浮毛脫落。即便清理過傷口，脫落的羽毛仍會随着運動再次紮進肌理。

柯妮亞遲疑片刻，“瑪瑙小姐是醫生嗎？”

“我不是醫生，但試試總沒錯的。”

瑪瑙遞來一小罐潤滑油和幾塊毛巾，溫聲相勸，“潤滑油是我家大岩蛇常用的，盔甲鳥應該也能用，我這兒還有傷藥、繃帶……啊，還要用毛巾擦擦身上的雨水，柯妮亞小姐要是生病了，盔甲鳥也會擔心的。”

柯妮亞感激地收下了。

瑪瑙特地給了三人份的毛巾與毛毯，她的背包裡這種毛絨絨的布料尤其多，大多是打樣剩下的邊角料。

做完這些，瑪瑙不再打擾。她回到了原位，看見柯妮亞和壯碩男子說了幾句話，又為已經睡着的少年蓋上毛毯。最終柯妮亞回到盔甲鳥身邊，借助洞内的火光拆開盔甲鳥翅膀上纏繞的繃帶，為它梳理羽毛。

大岩蛇挪動身體，尾巴推着一個瓷罐靠近。罐中留有一半的蜂蜜，金黃色的蜜中沉着幾枚粉紅的樹果。

是大針蜂的回禮嗎？

瑪瑙收起蜜罐，看了眼手機，晚上八點多。

常青市氣象中心在三小時前發布了強降水警告，初步推測降雨原因是傳說中的寶可夢洛奇亞在海裡玩耍時多扇了幾下翅膀。

瑪瑙直接下滑頁面，最後一行寫着預計降水預計持續十小時，請市民出行注意安全。

傳說中的寶可夢洛奇亞，僅僅在海面上揮動翅膀便能在數百海裡外掀起風暴。

考古家解讀古迹，冒險者與之對峙，研究者分析數據。即便傾盡幾代人的努力，最終也還是一知半解。那些潛藏在傳說中的寶可夢身上的奧秘從古至今，仍是謎團。

瑪瑙向後一靠，壓在大岩蛇的腹部。大岩蛇咬來毛毯，用腦袋把她往更暖和的關節處拱。

她親熱地抱住它的頭，悄聲道：“還好你不是傳說中的寶可夢。”

這樣，她可以在她有限的時間内尋找答案。

篝火在深沉的黑暗中跳躍，燃燒間木炭噼啪作響。

瑪瑙用毯子将自己裹成一個粽子，手裡捧着隻淺淺勾畫幾筆的速寫本，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轉天，天朗氣清。

陽光傾斜着灑入山洞，穿過樹葉的遮掩，在地面留下點點光斑。

磅礴的大雨洗滌常青森林，沉寂一夜的寶可夢傾巢而出。它們采集雨水打落的枝葉妝點巢穴，盡情呼吸着濕潤甜美的空氣。

森林變得喧鬧起來。

瑪瑙是被一聲鳥雀的鳴叫喚醒的。

她掙紮着睜眼，這才發現自己壓着速寫本睡了一夜。睡前畫下的寥寥幾筆在她不安分的睡姿下變得模糊不清，她用迷蒙的腦子想了想，發現昨夜的那點靈感已消散得找不到一點蹤迹。

或許她本就沒想好要畫些什麼，隻是出于習慣練手。

洞内，昨夜避雨的人類和寶可夢都還在睡着。均勻的呼吸聲在山洞裡回蕩，大岩蛇的頭靠在她的手邊，岩塊被她的體溫捂得暖烘烘的，她一動，它也跟着醒來。

銳利的三角眼眯着，它含糊地從喉間發出一陣細碎的響聲，讓瑪瑙聯想到礦車與鐵軌碰撞的金屬音。沒過多久，它就再次合上眼。

瑪瑙伸了個懶腰，輕手輕腳地走出山洞，在附近的河流簡單梳洗。河裡猛地蹿出來的鯉魚王一蹦老高，甩着尾巴逆流而上撞翻了一隻正在飲水的露力麗。

她在原地看了一會露力麗和鯉魚王吵架，回去時發現紫灰拼接發的少年醒了過來。

瑪瑙對萍水相逢、在山洞共度一夜的陌生人道：“早。”

艾梅吉歐點頭，“早。”

石壁是冰冷的，但身上是溫暖的。他垂眸看見身上的毛毯，又向身側望去，柯妮亞和盔甲鳥依偎而眠，綁緊的繃帶在睡眠中散開，下面是光潔的新羽。

他說：“感謝你的幫助。”

“舉手之勞，毛毯和潤滑油都是批發的，價格也不貴。”

瑪瑙笑笑，用木棍扒開篝火剩下的餘燼，确認沒有火星後用一塊岩石壓覆住，她從支架取下已經晾幹的大衣，随口問道，“我接下來要去深灰市，要不要一起？”

艾梅吉歐：“我們的目的地是常青市。”

完全相反的方向。

瑪瑙點頭，她背上旅行包，披上咖啡色的大衣，拍立得相機挂在她胸前。她揮了下左手，告别得幹脆利落，“再會，也幫我和柯妮亞告别。”

“再會。”

艾梅吉歐看見大岩蛇撐起身體跟在少女的身後，尾巴上的不變之石格外醒目。

随着少女擺手的動作露出一截手腕，手腕上戴着嵌着粉寶石的銀镯，擡手間光華流轉。

他看了幾秒，直到手被放下，所有光芒被再次掩映，他才回過神來。

是一套啊。艾梅吉歐如此想。

“柯妮亞，你都聽見了？”他掀開毛毯，對早就醒了的部下問道，“盔甲鳥狀況如何？”

柯妮亞早在艾梅吉歐說早的時候就醒了過來，但她覺得在上司主動和他人溝通時不好插話，便一直閉着眼。

她一個鯉魚打挺直起身，檢查盔甲鳥的身體，“恢複的很好，瑪瑙小姐的判斷是正确的。”

她不自覺地露出輕松的笑容，“是個溫柔的人啊。”

一直沉默的吉爾補充：“那隻大岩蛇很強。”